澳门的日子总带着股松弛劲儿,凌蕾这几天的心情总算轻快了些——倒不是愁绪全消,而是身边有两个闺蜜陪着,那些沉得压人的难过,像被温水泡过的糖,悄悄化了大半。她自己也清楚,这份轻松是暂时的,就像借酒消愁般,不过是让旅行和玩乐把惆怅暂时挡在门外,可哪怕只是这样,也足够让她喘口气了。
这天晚上,小颖被当地几个商业上的朋友约了吃饭。凌蕾和张淼跟那些人不熟,也不愿搅了小颖的应酬,索性识趣地给闺蜜留了独处的空间,自己俩找些乐子。
漫漫长夜可不能白费。凌蕾和张淼拐进一家藏在酒店顶楼的酒吧,挑了个视野最好的露台位——这里铺着深色防滑木地板,风里裹着鸡尾酒的甜香和远处赌场飘来的轻音乐,算得上是澳门夜景的“观景c位”。两姐妹各点了一杯鸡尾酒,透明的酒杯里浮着冰块和薄荷叶,凌蕾握着杯壁,指尖很快沾了层凉意。两人没急着说话,就那么静静坐着,目光落向楼下的霓虹——霓虹灯在海面投下碎金似的光,赌场的巨型LEd屏闪着晃眼的字,连晚风里都掺着几分热闹的浮躁。可这份热闹没融进两人心里,凌蕾的放空里藏着股说不出的迷茫,目光像蒙了层薄雾,看似落向远处的霓虹,实则没聚焦在任何一处;要是仔细瞧,还能发现她握着酒杯的手指,在轻轻发颤——那点被这几天行程压下去的难过,正趁着夜色悄悄冒头。
不知就这么静了多久,张淼先开了口。她轻轻笑了笑,指尖带着体温,轻轻落在凌蕾微颤的肩头,指腹还轻轻蹭了蹭,像在安抚一只不安的小兽。“蕾蕾,”她的声音软乎乎的,像浸过温水的棉布,轻轻擦过凌蕾泛红的眼角,“爱情这东西,真不是世界上最靠谱的感情。你看那些山盟海誓,到最后说散就散的还少吗?”她顿了顿,伸手把凌蕾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指腹碰到凌蕾的耳垂,还特意放轻了力道,“我们也不是说它不重要——毕竟真心喜欢过的时候,那股甜是真的——但总不能把自己的全世界,都拴在爱情上吧?”
说着,她拿起自己的香槟杯,杯壁和桌面轻轻碰了下,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她拧开杯盖抿了一小口,气泡在舌尖炸开,才又接着说:“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像堵了块石头似的。大道理我也不想多讲,讲了也怕你听不进去……要不,我给你讲个我发小的故事吧?”
张淼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玻璃杯壁,一圈又一圈,视线慢慢飘向楼下车流涌动的街道——车灯连成的光带,像一条会发光的河,缓缓淌过夜色。“我那发小叫王垚,家里条件特别好,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我们小学一年级就同班了。”霓虹的光忽明忽暗地扫过她的侧脸,在她眉间映出浅浅的褶皱,“他爸妈都是做实业的,在圈子里也算有名的精英,可他刚上小学三年级,爸妈就离婚了——后来听人说,是他妈妈外面有人了。”
她把手里香槟杯拿起来,在手里晃了晃,才接着往下说:“之后他就跟着爷爷奶奶过,老人把他宠得像块宝,要什么给什么。虽说少了爸妈在身边的热乎劲儿,可吃穿不愁、没人受委屈,日子也算顺顺当当的。可谁知道,等他大学毕业,也是不走寻常路——放着家里安排的公司职位不干,偏要当什么不露脸的旅行博主。”说到这儿,张淼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带着点无奈,又有点佩服,“现在倒好,他账号粉丝都破千万了,一年到头不是在雪山脚下扎帐篷,就是在海边赶海,行李箱的轮子就没停过——镜头里永远是山川湖海、市井烟火,唯独没有他自己的脸,他说怕被人看透心里的空。”
一辆黑色轿车从楼下驶过,车灯的光正好扫过张淼的脸,把她的睫毛染成了淡淡的金色。“其实他长得特帅,浓眉大眼的,笑起来还有两个小梨涡,要是去当明星,肯定能火。而且他人也机灵,情商高,跟谁都能聊得来,逗人开心也是一把好手。”张淼的声音轻了些,带着点心疼,“可你知道吗?原生家庭那道疤,像在他心里装了道闸门,只要有人提‘恋爱’‘结婚’,他就跟躲瘟疫似的往后退。”她无意识地用另一只手的指节敲了敲香槟杯,“我和林宇航,跟他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看他总一个人,急得不行,前前后后给他牵线了好几个姑娘——有老师,有设计师,还有跟他一样喜欢旅行的——”说到这儿,她的尾音倏地下沉,像被风吹凉了,“可人家姑娘刚跟他说‘觉得你人挺好的’,他转头就找借口断了联系,跟掀了谈判桌似的,一点余地都不留。”
晚风卷着张淼的叹息,轻轻扑在凌蕾脸上,带着点香槟的清冽。“我和宇航总劝他,让他别总把自己裹起来,试着放下过去。记得有一回我们三个人聚餐,他晃着手里的红酒杯,杯里的酒跟着晃出小漩涡,脸上还挂着笑——”张淼忽然压低了声音,模仿起男人那种带着点慵懒、又有点故作轻松的烟嗓,“‘嗨,急什么?时间不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嘛,等日子久了,什么都忘了。’”
凌蕾的睫毛倏地抬了起来,像受惊的蝶翼。街灯的碎光落在她的瞳仁里,跟着她的眨眼轻轻浮沉,眼角的红又深了些。
“所以啊,蕾蕾。”张淼忽然伸手,紧紧握住了凌蕾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顺着指缝传过去,像一团暖火,“他用时间当借口躲着别人,可咱们不能用别人犯的错,把自己关起来,给自己判个‘永远难过’的无期徒刑啊。”
就在这时,露台角落的路灯“啪”地亮了,暖黄的光一下子裹住了两人。凌蕾的喉间滚过一声哽咽,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淼淼……”她反手握紧张淼的手,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漂流的浮木,“我知道……我会重新开始的。那些不开心的,慢慢……慢慢都会淡忘的。”
她的尾音很轻,刚说出口就被楼下的车声、酒吧里的笑声卷走,散进了喧嚣的晚风里。凌蕾深深吸了口气,猛地闭上双眼,任由车灯汇成的洪流,穿过她颤抖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心里的那些委屈、难过、迷茫,像断了线的风筝,又像没了根的蒲公英种子,轻飘飘地散在澳门的十字路口,找不到归处,却又在张淼掌心的温度里,悄悄攒起了一点往前走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