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的空气里没太多絮语,两人回到住处洗漱完毕,张淼靠在沙发上,指尖轻轻蹭过手机屏幕,轻声跟凌蕾提了句:“我想着这两天出去走走,就是还没琢磨好去哪儿玩。”后来他们在手机上选了部节奏轻快的喜剧片,影片的笑声成了背景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电影里的小笑话,到白天路过的一家小吃店,话渐渐淡了,困意悄悄漫上来,最后都在沙发一角蜷着坠入了睡眠。
这边是难得的安稳,四川那边却早已乱了阵脚。最熬心的当属凌朝峰,女儿的情绪像块石头压在他心口,沉甸甸的。他攥着手机翻了好几遍机票信息,恨不得立刻订张票飞过去,可脚刚挪到玄关又顿住——怕自己这一去,反倒搅得女儿更烦,更怕冒失的举动添了新乱。直到后来,凌蕾发来几段语音,声音里带着点刚睡醒的平静,说自己没事,周末朋友们都过来陪她了,他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了点。
他盯着手机里女儿的语音条,反复听了两遍,心里满是庆幸:还好女儿在滨城有那么一群朋友。虽说在他眼里,那群孩子总凑在一起吃吃喝喝,更像“酒肉朋友”,可此刻却觉得,有这样的朋友在,比什么都强。他不敢想,要是女儿孤零零一个人,遇上这种事,日子该过得多难熬。
一旁的欧阳梵清倒还是一贯的稳,她指尖摩挲着青瓷茶杯的边缘,目光落在窗外的老树上,声音平平稳稳:“我这当妈的,还不了解蕾蕾?她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孩子。再说这事能不能转圜还不一定,急也没用。孩子大了,总该给她点自己的空间,让她慢慢消化。”
凌朝峰是出了名的能沉住气,可这事关女儿,他心里的压力早堆成了山,只能自己默默扛着。他也知道“关心则乱”的道理,可为人父母,哪能真的置身事外?最后也只能在心里盼着:女儿那群“狐朋狗友”,能多陪她聊聊,让她分手后没那么难过。
正烦着,一段旧回忆忽然冒了出来。那是好几年前,他去表外甥女莉莉家做客。莉莉是个厉害的女人,自己在小镇上开了家饭馆,里里外外打理得妥当,还能抽出时间培养两个孩子。那天他们在饭馆吃完饭,才下午两点左右,几个人坐在店里闲聊,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吵嚷。探头一看,是个乞丐在沿街乞讨,莉莉饭馆所在的街是小镇的中心,常有开车路过的人来吃饭,人气很旺。
隔壁店的老板他们也熟,可那天老板脸沉得能滴出水,抄起墙角的扫把就朝乞丐挥过去,嘴里还念叨着“别挡我生意,赶紧滚”。乞丐缩着肩膀往后退,没敢多停留,转眼就走到了莉莉的饭馆门口。凌朝峰以为莉莉也会赶人,没想到她起身进了后厨——开饭馆的,就算中午歇业了,总还有些剩下的骨头和米饭。她端着个搪瓷碗出来,碗沿还沾着点汤汁,递到乞丐手里时,语气很平和:“快吃吧,还热着。”
乞丐接过碗,一个劲儿地说“谢谢”,蹲在门口飞快地吃完,没立刻走。当时是秋天,地上落着残枝败叶,还有路人丢的垃圾袋,他就蹲在饭馆门口,用捡来的破袋子一点点把这些都收走,连墙角的碎纸屑都没落下。
莉莉当时看着他的背影,跟凌朝峰说:“大舅,咱们做人呐,谁都得给留三分余地。谁知道以后用不用得上谁?不管是什么人,都有能帮上忙的时候。”后来莉莉还提过,前几年有个乞丐总在周围城镇转,谁家要是不给食物还骂他,他就往人家门上抹泥;但对莉莉家和另外几家常给些接济的,他总记着好——莉莉家饭馆是平房,冬天要生火,他会主动帮忙搬碳;街上有垃圾,他会顺手捡干净;就连冬天下雪,路过莉莉家门口,也会帮着把门前的雪铲开一条路。
这段记忆已经隔了好些年,可莉莉那句“谁都有用”,此刻忽然在凌朝峰心里清晰起来。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忽然想通了:或许女儿那群朋友,在他以前眼里就是凑一起玩的“酒肉之交”,可此刻,他们能在女儿最难捱的时候守在身边,这份陪伴,比什么都金贵。
转眼就到了周日。凌蕾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摸过床头的手机,指尖在微信图标上顿了顿,才点开翻找吴晋衡的对话框。她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半天没敢点进去——其实她偷偷盼着,能收到他一条消息,哪怕只是“早安”这样无关紧要的问候,可屏幕始终安安静静的,没有新消息提示。
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转账界面,光标在金额栏闪了闪,却没输入数字,只盯着收款人那栏看。最后一个字是“衡”,不是冷冰冰的微信号代码。原来没被拉黑。她盯着那个“衡”字看了几秒,指尖轻轻触了触屏幕,又慢慢收回,按下了锁屏键——拉不拉黑,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