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古枕
梅雨季节的江南，连空气都能拧出水来。沈文谦推开“博古轩”的后门，一股陈年木料和旧纸张特有的霉味扑面而来。这是他祖父留下的旧书店，如今由他打理。
“沈老板，您给瞧瞧这个。”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穿着沾满泥点的雨衣，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
布包解开，里面是一个长约一尺半的木质枕头。枕头呈深褐色，木质细腻，触手冰凉，上面雕刻着繁琐的缠枝莲纹，莲纹间隙，还隐约可见一些模糊难辨的符文。枕头一端，有一小块深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又像是木头本身的结疤。
“老坑沉船木，看这包浆，至少是明以前的东西了。”男人搓着手，眼睛滴溜溜转，“我家祖上在江上打渔，从水底捞上来的，压在箱底好些年了。您要是看得上，给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
沈文谦是金石学的硕士，对古物颇有研究。他拿起枕头仔细端详，那木质确实古老，雕工也精湛，但不知为何，他看着那枕头，心里隐隐有些发毛，特别是那片污渍，总让人觉得不舒服。
“东西是老东西，”沈文谦放下枕头，“只是这形制……像是墓里的东西。”
“哎哟，沈老板好眼力！”男人压低声音，“不瞒您说，捞上来的时候，旁边还有几块朽烂的棺材板呢。不过您放心，我请人看过了，说是‘镇魂枕’，辟邪的！”
沈文谦皱了皱眉，他对明器（陪葬品）有些忌讳。但作为学者，这枕头的形制和符文又让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犹豫再三，他还是掏钱买了下来，打算研究一番。
当晚，沈文谦在书店后面的小书房里，就着台灯仔细研究这个古枕。他用软刷轻轻刷去缝隙里的泥沙，用放大镜观察那些符文。灯光下，那枕头似乎泛着一层幽幽的冷光。
夜深了，窗外雨声渐密。沈文谦感到一阵困意袭来，伏在书桌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躺下了，头枕着的，正是那个冰冷的古枕。
然后，他听见了水声。
滴滴答答，像是漏雨，又像是……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正从枕头里渗出来。
第二章：梦魇
“啊！”
沈文谦猛地惊醒，冷汗浸湿了后背。窗外天已微亮，雨停了。他发现自己趴在书桌上，那个古枕还好端端地放在一旁。
是梦吗？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感觉像是熬了几个通宵一样疲惫。镜子里，他的脸色苍白，眼窝深陷。
接下来的几天，沈文谦夜夜被噩梦纠缠。
梦里，他总是置身于一个漆黑、冰冷、充满积水的地下空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水锈味。他能感觉到冰冷的水淹没他的脚踝，小腿……还有一个女人的哭声，幽幽怨怨，仿佛就在他耳边萦绕。
“救救我……放我出去……”
那声音凄婉，带着水汽的冰凉，直往他骨头缝里钻。
他开始失眠，精神恍惚，白天打理书店也频频出错。更让他恐惧的是，他发现自己左手手腕内侧，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圈淡淡的、青紫色的痕迹，像是被什么冰冷纤细的东西紧紧抓握过。
“老板，您脸色很差啊。”常来送书的快递小哥关切地问，“是不是生病了？”
沈文谦勉强笑笑，搪塞过去。他不敢告诉别人，自己可能撞邪了。
这天下午，店里来了个老主顾，是本地大学历史系的退休教授，姓秦，对民俗和神秘文化颇有研究。秦教授一眼就看到了放在书架旁的那个古枕。
“咦？小沈，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秦教授凑近细看，脸色渐渐凝重。
沈文谦心中一动，将得到枕头的经过和盘托出，隐去了噩梦和手腕痕迹的部分。
秦教授听完，沉吟半晌，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枕头，又闻了闻那片污渍。
“沉江木，刻的是往生咒和缚灵纹……小沈啊，你这次，可能惹上麻烦了。”秦教授叹了口气，“这恐怕不是什么‘镇魂枕’，而是‘锁魂棺’的一种变体。”
“锁魂棺？”
“嗯，”秦教授点点头，“古时有些地方，处理含怨横死、尤其是溺死之人，怕其怨魂作祟，不入土，不火化，而是用特殊处理的阴沉木制成棺椁，将其尸身封存，沉入水底，再刻上符文，将其魂魄永远禁锢其中。你这枕头，看形制和符文，极像是从那‘锁魂棺’上截取下来的一部分。”
沈文谦听得背脊发凉。
“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这东西不能留！”秦教授斩钉截铁，“里面的怨魂被惊动，已经开始影响你了。必须尽快请高人做法，将其中的怨灵超度或者……驱散！”
第三章：高人
通过秦教授的关系，沈文谦请来了住在城外栖霞观的一位老道长，道号玄明。玄明道长年约六旬，清瘦矍铄，眼神锐利如鹰。
他来到博古轩，没有先去碰那古枕，而是仔细看了看沈文谦的脸色和手腕上的痕迹，又围着书店转了一圈。
“怨气缠身，已侵入经络。”玄明道长声音低沉，“再不处理，轻则大病一场，折损阳寿，重则……魂魄被其拖入枕中，永世不得超生。”
沈文谦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
“道长，求您救救我！”
玄明道长走到古枕前，伸出二指，虚按在枕面上，闭目感应片刻，猛地睁开眼：“好重的怨气！是个溺死的女子，年纪不大，怨念极深。她这是想找替身，借你的阳气脱离禁锢！”
他吩咐沈文谦准备东西：三年以上的大公鸡，取鸡冠血。黑狗，取心头血（只需少量）。新糯米，用铜锅炒至焦黄。上等朱砂。七盏铜质油灯。还有一捆用黑狗血浸泡过的红绳。
“今夜子时，阴气最盛，也是她最活跃的时候。我们就在此地，布‘七星阳火阵’，将她逼出来！”玄明道长语气不容置疑。
夜幕降临，博古轩提前打烊。小书房被清理出来，地上用掺了朱砂和糯米的粉末画了一个复杂的八卦阵。古枕被放置在阵眼位置。七盏铜灯按北斗七星方位摆好。浸过黑狗血的红绳，在枕头周围缠绕了七圈。
沈文谦和秦教授，以及玄明道长带来的一个小道士，守在阵外。
子时一到，书房里的温度骤然下降，明明关着窗，却有一股阴风打着旋儿吹起。
玄明道长手持桃木剑，脚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词，猛地将一张黄符拍向古枕！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凶秽消散，道炁常存！疾！”
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金光没入古枕！
“呜——！”
一声凄厉至极的女人哭嚎，猛地从古枕中爆发出来！那哭声带着水汽和无比的怨毒，震得人耳膜生疼！
古枕剧烈地颤动起来，表面渗出冰冷的水珠，那片深褐色污渍的颜色陡然加深，如同新鲜的血液！一股浓郁如墨的黑气，混合着水腥味，从枕头中汹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模糊的、穿着古代衣裙的女子身影！
她长发覆面，浑身湿透，水珠不断滴落，一双眼睛透过发丝，闪烁着惨绿的光芒，死死盯住了沈文谦！
“还我命来……替我去死……”她伸出惨白浮肿的手，抓向沈文谦！
第四章：驱邪
“妖孽！还敢害人！”玄明道长大喝一声，桃木剑挽了个剑花，直刺女鬼心口！
女鬼发出一声尖啸，身形飘忽，竟躲开了桃木剑，化作一道黑气，直冲守在“天枢”位的沈文谦！她认准了这个阳气衰弱、与她有所牵连的目标。
“摇铃！撒米！”玄明道长急喝。
秦教授连忙摇动一个古朴的铜铃，铃声清越，带着破邪之力，让那黑气的速度微微一滞。小道士则将混合了朱砂的焦糯米，一把把撒向黑气。
“噼啪！”糯米触及黑气，爆起团团细小的火花。女鬼发出痛苦的嘶嚎，更加疯狂地扑向沈文谦！
沈文谦吓得连连后退，眼看那冰冷的鬼爪就要触碰到他的喉咙！
玄明道长见状，咬破自己左手中指，将一滴殷红的鲜血抹在桃木剑上，剑身瞬间泛起赤红光芒！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魔王束首，侍卫我轩！敕！”
他踏步上前，桃木剑带着破邪红光，再次斩向女鬼！
这一次，女鬼不敢硬接，猛地散开黑气，如同无数条黑色毒蛇，从四面八方缠向玄明道长！
“道长小心！”沈文谦惊呼。
玄明道长舞动桃木剑，剑光霍霍，将逼近的黑气斩断。但那黑气源源不绝，重新凝聚，一时间竟僵持不下。书房内阴风呼啸，油灯的火苗疯狂摇曳，明灭不定。
“沈居士！用鸡冠血，泼那枕头！毁她根基！”玄明道长一边抵挡，一边吼道。
沈文谦一个激灵，抓起那碗鲜红的鸡冠血，冲到阵眼旁，朝着那不断渗出黑水和阴气的古枕，狠狠泼了下去！
“嗤——啦——！”
如同滚油泼雪！至阳的鸡冠血淋在至阴的古枕上，发出剧烈的腐蚀声！古枕剧烈震动，表面冒出浓烈的白烟！
空中的女鬼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身形瞬间淡薄了许多，缠绕玄明道长的黑气也为之溃散！
“就是现在！阳火焚邪！”玄明道长看准时机，将桃木剑往地上一插，双手结印，口中念动真言，引导七盏铜灯的光芒汇聚成一道炽热的白色光柱，照射在女鬼身上！
同时，他对小道士喊道：“灵官印！”
小道士连忙从法袋中捧出一方古朴的铜印，上有“赤心忠良，驱邪缚魅”八字，正是道门法宝“王灵官印”。玄明道长接过法印，将残余法力灌注其中，对着那在光柱中挣扎哀嚎的女鬼虚影，猛地盖了下去！
“奉请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敕令此印，破邪显正！镇！”
一道耀眼的金光从法印中迸发，如同雷霆，瞬间击穿了女鬼的虚影！
“不——！”
女鬼发出最后一声充满了无尽怨毒与不甘的尖啸，身形在金光与阳火的交织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迅速消融、汽化，最终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那不断渗水的古枕，也“咔嚓”一声，从中间裂开一道大缝，不再有任何异状。
书房内，阴冷的气息瞬间消散，恢复了正常的温度。七盏油灯的火苗也平稳下来。
玄明道长长舒一口气，额头见汗，显然消耗极大。沈文谦和秦教授也瘫坐在地，心有余悸。
“结……结束了？”沈文谦颤声问，摸了摸手腕，那圈青紫的痕迹正在慢慢变淡。
玄明道长点点头，疲惫地道：“嗯，怨灵已散。这枕头，寻个向阳之地，用荔枝木烧了吧。你身上的阴气，还需静养几日，多晒晒太阳便可驱散。”
他看着惊魂未定的沈文谦，告诫道：“古物虽好，却也需辨明来历。有些东西，沾了人命和怨气，便不再是玩物，而是索命的凶煞了。”
窗外，雨彻底停了，一缕清冷的月光透过云层，照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