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山地的风裹着碎雪，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林天的战术靴踩在结冰的碎石路上，每走一步，脚后跟传来的刺痛都像要把骨头扎穿 —— 那里的水泡早就磨破了，血水和袜子粘在一起，又冻成了冰壳，一动就是撕裂般的疼。
今天是地狱周的第四天，连续三天三夜几乎没合眼，食物只有每天两指甲盖大小的压缩饼干碎屑，昨天的高压水枪和噪音折磨还没缓过来，现在又要顶着风雪走十公里暗夜行军。林天觉得自己的身体像台快散架的机器，每一个零件都在尖叫着 “停下”，眼前时不时发黑，耳边除了风声，就是自己粗重得像破风箱的呼吸声。
“林天，再撑会儿，前面有个避风的石缝，能歇五分钟。” 赵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明显的气音，他的笔记本电脑早就关了机，此刻正用一只手拽着林天的战术背包带，帮他分担重量，另一只手冻得通红，却还在用力攥着，生怕一松就再也举不起来。
李默走在另一边，手里的急救包早就空了大半，只剩几片碘伏棉片，她正小心翼翼地帮林天扶着胳膊，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吹走：“你的脸好白…… 要不要靠我身上歇会儿？就一分钟……”
林天摇摇头，却没力气说话。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结冰的碎石路在眼前变成了爷爷家门前的水泥路，雪也变成了家门口老槐树上落下的槐花 —— 他突然好想回家。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疯长的野草，瞬间蔓延了整个脑子。
想回家，想脱了这双磨脚的战术靴，光着脚踩在爷爷家暖烘烘的木地板上；想喝一口奶奶煮的姜茶，热流顺着喉咙滑下去，把浑身的寒气都驱散；想坐在苏小雨旁边，看她在厨房煎蛋炒饭，听她絮絮叨叨说最近的事，哪怕只是闻闻饭菜香，都比现在啃冰冷的饼干碎屑强。
“放弃吧……”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心里响起来，带着蛊惑的甜，“太痛苦了，你根本撑不住的。你看，已经有那么多人退出了，没人会怪你……”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一阵骚动。林天勉强睁大眼睛，看见两名队员瘫坐在雪地里，其中一个正把战术帽摘下来，往雪地里一扔，声音嘶哑地喊：“我不走了！我要回家！这不是人遭的罪！”
教官走过去，没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两名后勤队员就架着他们往回撤 —— 那两人的脸上没有愧疚，只有解脱，连冻得发紫的嘴唇都带着松快的笑意。
林天的心脏猛地一跳，手里的战术棍差点掉在地上。
是啊，回家多好。不用再走结冰的山路，不用再忍脚后跟的疼，不用再饿肚子，不用再听那些刺耳的噪音……
他停下脚步，身体晃了晃，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浓，好像下一秒就要栽倒在雪地里。赵凯赶紧扶住他，着急地喊：“林天！别睡！你是不是要晕了？”
李默也慌了，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你别吓我们…… 再坚持会儿，石缝快到了……”
林天想开口说 “我想回家”，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他的目光落在战术帽上 —— 那两片枫叶贴纸还在，只是被雪打湿，红色变得暗淡，像快熄灭的火。他下意识摸了摸护腕里的红白鞋带，布料冻得硬邦邦的，贴着皮肤没有一点暖意，连之前能给的踏实感都没了。
“我……” 他终于挤出一个字，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我好像…… 真的不行了……”
话音刚落，脚下突然一滑，他整个人往前扑去，脚踝传来 “咔” 的一声轻响 —— 崴了。
剧痛瞬间从脚踝窜上来，林天忍不住闷哼一声，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混着雪水，冰凉地贴在皮肤上。他单膝跪在雪地里，撑着战术棍想站起来，却发现脚踝根本用不上力，一使劲就是钻心的疼。
“崴到了？” 赵凯赶紧蹲下来，想帮他脱战术靴检查，却被林天一把推开。
“别碰我！” 林天的声音突然变得暴躁，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没用的…… 我走不了了…… 你们别管我了……”
他蜷在雪地里，把脸埋在臂弯里，冰冷的雪渗进战术服，却比不过心里的寒意。放弃的念头像魔咒一样在脑子里转圈，“回家” 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 爷爷在门口扫雪，苏小雨手里端着姜茶，连家里的老座钟 “滴答” 的声音都听得见。
李默蹲在他身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的战术围巾解下来，缠在他的脚踝上，一圈又一圈，缠得紧紧的，像在给他系一道保护符。她的手冻得发抖，却缠得很认真，眼泪落在雪地里，瞬间冻成了小冰晶。
“林天，你还记得吗？” 赵凯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带着点哽咽，“你说过，等地狱周结束，要跟我们一起吃大餐，要去看爷爷家的老槐树…… 你还说，要让苏小雨知道，你能成为她的依靠……”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破了 “放弃” 的幻境。林天的身体一僵，埋在臂弯里的脸动了动。
他想起爷爷在电话里说 “能扛事不是不怕事，是知道怎么扛住”；想起苏小雨说 “我相信你能做到”；想起自己在斩首行动时，哪怕被包围也没放弃，现在只是崴了脚、饿了肚子，怎么就想回家了？
护腕里的红白鞋带硌着掌心，他突然想起第 125 章荒野求生时，也是一个人在雪地里走，那时候比现在还难，却也没说过 “放弃”。
“我……” 林天慢慢抬起头，脸上全是雪水和眼泪，却不再是之前的迷茫，“我不是想放弃…… 我就是…… 有点想爷爷做的红烧肉了……”
赵凯和李默都笑了，眼里却闪着泪。赵凯伸手把他拉起来，架着他的胳膊：“等出去了，我陪你去吃，吃两大碗！” 李默也点点头，帮他扶着战术背包：“脚踝不能用力，我扶着你走，慢点开，总能到石缝的。”
林天靠在两人身上，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脚踝还是疼，肚子还是饿，风还是冷，“想回家” 的念头还在，却不再是之前的 “魔咒”，而是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盼头 —— 等闯过这关，就能真的回家了。
远处，陈锋站在一块岩石后，看着三人互相搀扶的身影，手里攥着的热水壶顿了顿，最终还是没走过去 —— 他知道，有些坎，得自己迈过去，有些崩溃，得靠自己和伙伴拉回来，这才是地狱周真正的意义。
雪还在下，山路还在延伸，林天的脚步依旧沉重，却不再摇晃。他摸了摸战术帽上的枫叶贴纸，又摸了摸护腕里的红白鞋带，心里默默念着：再撑会儿，再撑会儿就能回家了。
只是这一次，“回家” 不再是放弃的理由，而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又一个小小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