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说什么？”小波呆愣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死死盯着趴在地上、脊背佝偻得像株被霜打蔫的枯木的王大海，又猛地转头看向一脸决绝、眼眶泛红的桃花，脑海中蒙眬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翻涌——模糊的光影里，全是王大海的身影：
他弯腰扶着自行车后座，陪着自己摔了一次又一次；他把自己架在宽厚的肩膀上，迎着风奔跑时笑声震得耳膜发痒；
但凡有半点好吃的，总先塞到自己手里，连亲女儿美芽都总抱怨：“爸，我是不是你捡来的？”
“妈，我到底是谁的孩子？”小波死死攥着桃花的衣袖，指节泛白，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桃花猛地后悔方才负气的话，那句被怒火点燃的真相，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藏了十年的秘密。
这些年，王大海待小波胜过亲生，甚至她自己都快忘了，小波的生父原是那个早已模糊在记忆里的张良。
可话已出口，再也收不回，小波幼年支离破碎的记忆骤然冲撞开来——五六岁的自己，被母亲牵着走进这个陌生的家，邻里间偶尔传来的窃窃私语，那些“拖油瓶”“不是亲生”的字眼，此刻都清晰得刺耳。
“小波，对不起！”桃花猛地别过脸，不敢去看他眼中盛满的渴求与惶恐，泪水却先一步滑落。
“小波！”王大海趴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却又无力跌回，沙哑的呼喊里满是绝望，像被世界抛弃的孤魂。
小波的目光在门口踉跄的桃花与地上挣扎的王大海之间辗转，胸口像是被巨石碾过，痛得他几乎窒息。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迷茫已被坚定取代，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却洗得眼眸愈发清澈。
他大步走到王大海身边，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搀扶到床上，又抬手擦干眼泪，转身对着桃花，声音洪亮而掷地有声：“妈，不管我是谁的孩子，这辈子，我的父亲只有王大海！我绝不会离开他！”
桃花猛然回身，望着眼前的男孩——曾经需要她牵着手过马路的小家伙，此刻脊背挺得笔直，眼神里的决绝与担当，竟让她心头狠狠一震。
原来，她的儿子早已长大，在她看不见的日子里，悄悄长成了能为这个家遮风挡雨的力量。
“桃花……原谅我……”王大海躺在床上，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潮湿的眼睛里满是悔恨与哀求。
他爱桃花，从第一眼见到她时便深陷其中，那些一起在田埂上散步、在灯下缝补衣物的美好时光，是他灰暗生命里唯一的光。
美芽的母亲走后，他沉沦了两年，以为这辈子都要与孤独为伴，直到遇上桃花，才觉得生活重新有了盼头。
可命运却再次给了他沉重一击，他愧疚自己隐瞒的过往，自责没能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更自私地以为，只要拼尽全力对小波好，就能换来她的原谅。
桃花望着床上泪流满面的王大海，又看了看身旁一脸倔强的小波，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动。她闭上眼睛，两行清泪肆意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片湿痕。
十年的相伴，十年的扶持，那些争吵与隔阂，在亲情与爱意面前，终究成了过眼云烟。
她想起自已对王大海的背叛，想起肚子里刚失去的与王国强的孩子，她缓缓走上前，伸手轻轻拭去王大海眼角的泪水，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温柔：“小波，你爸就是王大海。”
王大海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眼中瞬间迸发出光亮。
小波站在一旁，看着父母相视而泣的模样，嘴角终于扬起一抹释然的笑容，泪水却再次落下——这才是他的家，有吵有闹，却永远充满了爱与牵挂，无论血缘如何，这里都是他此生唯一的归宿。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温柔地笼罩着这个小小的家，也照亮了他们往后相守相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