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南不愧是博士生，说出了个周执涵完全听不懂的词。
苏宴炊也是反应了一会儿，从忘得差不多的理论知识里一番搜刮，才明白金南说的是什么。
既然知识已经想起来了，不嘚瑟一下就亏了。
苏宴炊开始摇头晃脑：“诗经有云，中田有庐，疆埸有瓜，是剥是菹，献之皇祖。能知道菹，算你有文化。”
苏宴炊念的是诗经里的一段记载。讲的是古人把田里摘下的瓜果，剥皮腌渍，献给先祖的场景。
其中的这个“菹”字，就是腌菜的意思。
“只不过嘛，你只说对一半。”苏宴炊拉长调子道，“菹是华夏泡菜最早的雏形，你眼前这些嘛，是它发展了几千年后的后代。”
金南听了这些，激动得手都开始发抖了：“小苏你厉害，竟然还精通《诗经》。”
“那当然啦。”苏宴炊得意道，“古华夏可是最早用文字记录制菹技术的国家。我们搞饮食的，不精通诗经怎么行。”
苏宴炊吹完，心中自我安慰。
这时代诗经应该已经失传了吧？可别来个老学究考她全文。
她知道的诗经，仅限于与食物相关的那些。
比如七月食瓜，八月断壶。
又比如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再多没有了。
金南已经围这些玻璃瓶子打起了转：“周先生，小苏，你们给了我灵感。我好像找到我下一个研究方向了。”
热络交谈间，三人到达海蓝学院的仓储区。
海蓝仓储楼是个高耸入积云区的宏伟建筑。入口处安检门足够让大型飞行器通过。
“请把物品放在传送带上。”入口工作人员验证了周执涵的存储秘钥，热心指示机器人把物品摆上传送带。
周执涵和苏宴炊都松了口气。
但扫描光束刚扫过那些坛坛罐罐，却亮起了红色的警报灯。
【检测到不明微生物，物品禁止入内。】
金南原本笑容满面，现在脸色一僵：“怎么不给进？”
那工作人员已经换上了防护服：“抱歉金研究员，您的研究物品里含有大量活性菌种，不符合学院仓储区的无菌管理规定。我不能放行。”
“通融一下不行吗？”金南上前交涉，“这只是些特殊食材样本。”
“规定就是规定，”工作人员一脸严肃道，“如果您要把这些样本带进仓库，必须经过灭活处理才行。”
苏宴炊一听，先是难以置信。随即觉得无奈又心痛。
那些坛坛罐罐里，装着正在发酵的泡菜、腐乳、咸蛋，玻璃风干柜里还有许多腊肉、香肠……
这些食品的制作，是食材与微生物反应的过程。
但这个讲究无菌的未来世界，明明那么美好的食物，却被误认为生物污染……
金南一听灭活处理几个字，也意识到不可行。
他似乎是想到什么，忽然把周执涵拉到了一边。
“周先生，如果你实在没地方放这些东西，我还有个办法。”他声音压很低，还不时四顾周围，像在偷偷干什么坏事。
“不过那地方有点复杂，嗯……怎么说，反正不算什么正经地方。”
周执涵从金南的语气里听出了意思，但他现在没有太多选择：“金南，你先说说看。”
金南又往那入口处瞄了一眼，确保工作人员离得够远才道：“我以前读研究生的时候，为了找一些被管控的植物样本，偶尔会去一个渠道。”
“在哪里？”周执涵问。
“在海蓝星的银台码头区，那儿会有些地下动植物交易。监管很松，三教九流的人都有。码头有私人恒温仓出租，什么东西都能往里放，没人会管。”
金南说完，见周执涵似乎已在认真考虑，又赶紧补充：
“但是那地方的安全性，约等于零。您的这些食材和设备这么珍贵，要是放在那里没人守夜，可能会被偷。”
……
傍晚，海蓝星银台码头区。
搬家机器人把最后一个腌菜坛，稳稳放进足有500立方的宽敞仓库。
铁门缓缓合拢，内部只有一盏夜灯，照出这满地的家当。
周执涵活动了一下肩膀，伸手把一套睡袋铺在地上。
苏宴炊瞧了眼周围环境，又想到他这富家少爷出身：“你睡这里真没问题吗？”
周执涵却浑不在意：“金南说这个仓库需要守夜，倒正好临时解决了住处问题。”
他见小木盒似乎还在担心，轻笑道：“这个情况只是暂时的。英姨已经在弄实体店铺租赁了，到时候我们可以直接住在店里。”
小木盒被安置在他枕头边，仰视着正在整理铺盖的男人：“怎么不见小q帮你整理？”
周执涵动作停了一下，又继续忙：“小q是之前那间公寓的标配的服务机器人，算是家具的一部分，不属于我。退租后就只能留在那里了。”
“家具吗……”苏宴炊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心里一落。
“没事的，不用去想。”周执涵朝她晃晃光脑。
不去想吗？
短短的相处，苏宴炊已经把小q当成了小伙伴。
周执涵瞄了眼盒子屏幕上的小人儿垂下了脑袋。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顶盖，朝她亮出光脑界面。
“我在清除使用记录前，把小q的记忆拷贝出来了。我会买个私人机器人，只要把记忆迁移进去，小q就能回来了。”
苏宴炊心跳一下。
她看向正在继续整理床铺男人，他侧面对着她。漂亮的下颚线条，还有那白皙的脖子在她眼前晃动。
他不止长得好看，似乎对身边的存在都很有人情味。
“好了，整理完我们出去逛逛，熟悉一下周围环境。”周执涵温柔的指尖把她拿起，收进了自己的背包。
傍晚的码头，喧嚣热闹。
海蓝星没有大面积的海。这个所谓码头，是一个专用于接驳集散货物的中转港，来来往往是各种货运飞行器。
苏宴炊坐在周执涵的背包里往外看，有种回到地球上某个夜市的感觉。
穿着物流制服的工人，三三两两结伴的学生，眼神精明的摊主，还有一些衣着时髦的闲逛者。
苏宴炊很快发现了这个地方的不同。
码头道路两旁摊位林立。
除那些卖二手电子设备、盗版虚拟偶像挂件等常见的夜市小玩意儿，竟然还飘着食物香气。
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穿梭，苏宴炊远远看见电子零件铺头后面，藏着个卖烤蘑菇的摊位。
再往深处走一些，又见到一个摊位门前支着个大煮锅。锅子里的汤汁浑浊不堪，看上去是稀释过的营养糊，苏宴炊一闻便辨认出其中的羊肉味儿。
看来这个地方，确实是有食材在流通的样子。
眼看快逛到了小道尽头，周执涵打算掉头回去，苏宴炊却叫住了他。
“等等，看看那个模型摊后面。”
周执涵朝着那个模型摊看去。五颜六色的小机器人模型挂满了一个金属网格。
网格的后面隐隐可见还有一个摊儿。
他往那个方向走去，刚走几步就闻到了一股香气。
油香、蛋香、饭香。
挂模型的金属网背后还藏着一块招牌，炭黑色的笔在一块木片上写了四个大字：
【黑暗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