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达比看着乔瑟夫摆出的赌局,脸上露出了浓厚的兴趣和一丝赞赏的笑容,他打了个响指,说道:“Good!很有意思的提议!”
“什么?”阿布德尔闻言大惊失色,他上前一步指着达比,急切地对乔瑟夫喊道,“快……快住手,乔斯达先生!这家伙可是个职业老千,您怎么能和他赌这个?”
乔瑟夫却挥开了阿布德尔劝阻的手,神情异常郑重,他试图传达出一种信心,声音沉稳地说道:“不用担心,阿布德尔。我不会让他轻易出老千的。而且,这场赌博的方式,是由我自己决定的。”
然后,他转过头,凑近阿布德尔,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极低声音快速说道:“梅戴在把波鲁那雷夫扶到一边的时候,简单汇报了他的发现。那个波比的能力,赌注成立的关键似乎是对方内心‘认输’的瞬间,而且梅戴确认了他绝对会作弊。”
阿布德尔的瞳孔微微一缩,瞬间明白了。
乔瑟夫在上场之前,就已经完全知晓了这场规则的危险性以及达比必然会作弊的事实。
而他主动上场的目的非常明确:以身试险,亲自试探并逼出达比更多的作弊手段和替身能力的细节,不光如此……还要为接下来必定会上场的、观察力更为敏锐的承太郎收集足够多的、足以一击决胜的关键情报。
如果能侥幸获胜当然最好,但即便失败,也是计划之内可以接受的一部分……
乔瑟夫看到阿布德尔眼中了然又担忧的神色,只是简单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转过头,朝着一直沉默观察的承太郎提高声音说道,语气中充满了信任和托付:“承太郎!给我好好盯着他!看清楚每一个细节!”
承太郎压了压帽檐,目光锁定了达比身前的酒杯和硬币,低沉地回应了一声:“啊。”
达比对于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并不在意,或者说他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他欣然接受了赌局的邀约,笑着说道:“oK,好啊,我接受这场赌局。听起来很有趣。”但达比话锋一转,提出了赌徒的谨慎要求,“但在开始之前,能允许我检查一下硬币和杯子吗?这是基本的流程,对吧?”
乔瑟夫挑了挑眉,表现得光明磊落,大方地一挥手:“当然!这是你应有的权利。你也有权检查我们有没有出老千。”
达比于是仔细地扶起那只装满酒、处于临界点的杯子,对着光线左看看右看看,检查杯口是否有细微的瑕疵或特殊处理。
然后又用手指捻起几枚硬币,仔细感受其重量、厚度和边缘,甚至轻轻弹了一下听声音。
检查一番后,他似乎确认这些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正常物品而已。
乔瑟夫拧眉看着他做完这一切,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我问你,你如何保证——如果你输了之后,会把波鲁那雷夫的灵魂还给我们?”
达比拿起一枚硬币,放在手指上,熟练地弹到空中,又稳稳接住。
他看向乔瑟夫,语气带着一种扭曲的“职业操守”,开口说道:“放心好了。我可是赌徒,我有着赌徒的尊严。”他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赌输的代价,我肯定会双手奉上……”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无比自信和傲慢,补充了后半句:“虽然,我是绝对不会输的。”
说着,他将检查完毕的杯子轻轻往前推了推,使其正好位于两人中间,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口微微晃动,维持着那岌岌可危的平衡。
乔瑟夫眯起眼睛,紧盯着达比的动作,沉声开口:“好啊,那就从你开始,放硬币吧。”说着,似乎是为了更清晰地感受桌面的震动或进行更精细的操作,他缓缓脱下了自己右手的手套,露出了下面略显苍老却依旧有力的手掌。
对面坐着的达比,好整以暇地用手指从桌面的硬币堆里捻起了五枚硬币,叠在一起,仿佛随口问道:“一次放入几枚硬币……应该没有限制吧?”
乔瑟夫哼了一声,眼神锐利:“只要你能一次性把它们全都放进去,而不让酒溢出来就行。”
达比撇了撇嘴,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多余。他捏着那叠五枚硬币,小心翼翼地将它们的底部边缘,轻轻挨到了那饱满欲溢的酒液液面上方,几乎就要接触。
乔瑟夫见状,立刻不赞同地开口提醒,试图干扰对方:“喂,别靠得太近。水面会产生波纹的。”
但达比立刻打断了他,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发出“嘘”的声音,要求道:“安静点,乔斯达先生。赌局中保持安静是最基本的礼仪。”他的手指极其稳定,缓缓地、以毫米为单位向下靠近那颤巍巍的液面。
接着,他不经意地又提出了一个要求:“哦,对了。麻烦你……把手从桌面上拿开。万一你故意震动桌子,我可就说不清了。”
乔瑟夫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依言将撑在桌上的双手都抬了起来,展示给对方看,表示自己没有搞小动作。
就在乔瑟夫和达比全神贯注于那危险的“硬币水杯”游戏时,站在后方的梅戴睁开了眼睛,他现在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方才将所有的感知力都聚焦到达比的手部和杯子上,企图找到他作弊的证据。
梅戴也确实捕捉到了。
就在检查的时候,达比的手指以某种极其微妙的角度调整硬币叠的瞬间,从杯底的方向,传来了一声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类似某种透明薄膜被轻微拉扯或粘性物质与玻璃产生摩擦的“嘶啦”声。
他在杯底粘了什么东西……但不管是什么,肯定是对他们这一方是不利的。
梅戴看着达比正小心翼翼地放硬币的时候,正想弯腰靠近乔瑟夫提醒他——
然而,达比他虽然在专注于手中的操作,但眼角的余光和超乎常人的洞察力立刻捕捉到了梅戴神情在瞬间的变换和微张的嘴唇。
他捏着硬币的动作微微一顿,并没有立刻放下。
达比想起了之前某个被克制干掉的蠢货同伴临死前传回来的、关于这个蓝发研究员替身能力可能与声音感知相关的情报。
达比脸上露出了然且带着警告意味的笑容,他转过头,直接看向梅戴,开口说道,声音不大,却如同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梅戴的要害:“那位蓝头发的朋友……”
“乔斯达先生在开始之前,好像并没有允许你也参与进来的吧?”
“而且……俗话说,‘观棋不语真君子’。”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压力,“如果你再试图用任何方式——无论是说话还是别的什么——用外力来干扰这场神圣的赌局……”
他的笑容瞬间变得冰冷而残酷:
“我就视作你方作弊,直接判负哦?后果……我想你是知道的。”
这句话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将梅戴彻底将死。
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刚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再也无法吐出半个字。
梅戴半张着嘴,瞥了一眼还坐在旁边椅子上的波鲁那雷夫,又看向正全神贯注于赌局、对后方发生的一切似乎尚未察觉的乔瑟夫。
不行……这样不行……
诡异的约束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梅戴只能咬着自己的嘴唇,甚至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身体因为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
他只能有些求助般地看向没什么反应的承太郎和阿布德尔,眼神里充满了询问的意味。
有口说不出,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承太郎的眉头紧锁,帽檐下的目光更加冰冷,但他也对达比的规则无可奈何,只能对梅戴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暂时不要轻举妄动。阿布德尔也只能面色凝重地拍了拍梅戴的肩膀,无声地给予一点安慰。
梅戴彻底陷入了沉默,如同被拔掉了插头的电器,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示警。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达比,带着那抹令人心寒的笑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回那枚悬于杯口的硬币上。
难道这场赌局,只能按照达比的心意来一点点迈向他所期望的结局吗……?
达比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指尖那叠五枚硬币和下方那杯岌岌可危的酒上。
他的动作极其缓慢而稳定,仿佛电影中的慢镜头……硬币的边缘终于接触到了那凸起的液面。
一瞬间,酒液因为外来物的侵入而剧烈地晃动、隆起,形成了一个更陡峭的弧度,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倾泻。
乔瑟夫、阿布德尔甚至承太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梅戴更是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的喘息都会破坏那脆弱的平衡。
但达比的手指稳如磐石,他并没有松开硬币,而是以一种极其精妙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小幅度的旋转和下压,配合着某种不可见的属于老手的熟稔,引导着硬币缓缓破开液面,排开酒液,如同外科手术般精准地向杯底沉去。
一枚、两枚、三枚……五枚硬币最终全部没入了酒液之中,沉到了杯底,发出一阵轻微的“叮咚”声。
酒杯中的液面疯狂地波动、上涌,几乎已经漫过了杯沿,形成了一个极其惊险的凸面镜般的形状,颤巍巍地维持着,仿佛只要再有一丝一毫的扰动就会彻底决堤——但最终,它竟然真的奇迹般地缓缓平静了下来,恢复了那饱满欲溢却终究没有溢出的状态。
“哈啊……哈啊……”达比直到这时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的脸上却绽放出了无比得意和兴奋的笑容,一种挑战极限成功后征服感。
他缓过气来,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好整以暇地看向乔瑟夫,宣布道:“轮到你了。”
乔瑟夫对此也只是面色平静,甚至带着点调侃地说道:“哼,你心还真大啊,居然一次放五枚。我可没你那么疯狂……”他摇了摇头,露出一副老年人谨慎的样子,“我还是老老实实放一枚吧,这太危险了。”
说着,乔瑟夫从桌上捻起一枚硬币。
他的动作看起来十分自然,但在站在他身后、心刚刚落回肚子里的梅戴眼中,却发现了极其细微的异常——乔瑟夫捏着硬币的右手大拇指指腹和硬币之间,似乎隔着一小块极其不起眼的、颜色近乎透明的白色絮状物。
那东西微微湿润,如果不集中注意力根本难以发现。
那是……含着水的脱脂棉?
梅戴立刻明白了乔瑟夫的打算。
他是在利用达比检查过后放松警惕的心理在做伪装,在放入硬币的瞬间,偷偷用手指捏压那块吸饱了液体的脱脂棉,让额外的液体顺着硬币背面、在达比视线死角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流入杯中。
这样的方式,会让酒杯里的液体总量变得更多,使得表面的张力更加脆弱,后续只要再放入极少的硬币就可能导致溢出。
真是……太巧妙了。
梅戴心里顿时惴惴不安起来,但他立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绝对不能让达比从他的表情中发现任何端倪。
他维持着一副因为刚才被警告而心有余悸、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木然表情,但心情还在高低起伏。
只见乔瑟夫捏着那枚“加了料”的硬币,缓缓将其挨到了那已经极度饱满的液面上。
他的动作看起来甚至比达比还要谨慎和缓慢。就在硬币底部接触液面的那一刹那,他捏着硬币的手指极其轻微地一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极其隐蔽。
然后,他松开了手指。
那枚硬币沉入杯底,与之前的五枚硬币躺在了一起。
而此刻,酒杯中的液面再次剧烈晃动后,竟然维持在了比之前更加夸张的状态——液体已经彻底与杯口脱离,凸起形成了一个极其光滑、颤颤巍巍的曲面,光线在其表面折射出诱人而危险的光泽。
只要再有一枚硬币轻轻挨上液面,那微妙的平衡就会瞬间被打破,琥珀色的酒液将倾泻而出。
达比死死地盯着那只酒杯,液面已经饱和到了极致,光滑如镜却又危险地微微凸起,仿佛呼吸重一点都会导致其崩溃。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狰狞,额角甚至因为极致的紧张和专注而冒出了青筋,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乔瑟夫此时却像是刚刚度过一劫般,夸张地松了一口气,甚至还拍了拍胸口,摆摆手说道:“哎呀呀,真是要吓出心脏病了……我还以为刚才那一下绝对要洒出来了呢。”他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功不可没”。
他抬了抬下巴,对达比说道:“来吧,轮到你了,欧比老弟……”
话音未落,乔瑟夫的手腕猛地被达比抓住。
达比的脸色特别难看,脸上那层细汗在灯光下闪着光,他显然极度不高兴,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我叫达、比,别再给我叫错了啊!我的名字叫做丹尼尔·J·达比……既不是欧比也不是芭比!”他的愤怒似乎不仅仅源于名字被叫错,或许更源于眼前这棘手无比的局面。
面对达比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愤怒眼神,乔瑟夫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甚至微微抬了抬头,十分没有诚意地懒洋洋开口:“哦……这样啊,那很抱歉了。”他毫无诚意地道歉,然后立刻将话题拉回赌局,“那就让我们继续赌局吧。来,轮到你放硬币了,达、比、老、弟。”他刻意加重了正确的发音,听起来却更像是一种挑衅。
达比的视线如同毒蛇般从乔瑟夫的脸上挪开,重新聚焦在那只致命的酒杯上。
他喘着气,仿佛需要补充能量般,快速撕开巧克力的包装纸,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嚼了几下咽下去,貌似已经紧张到需要糖分来维持冷静了。
达比心里非常清楚,以酒杯现在的状态,只要再放入哪怕一枚硬币,酒水几乎必然会溢出。
窗外的阳光透过连廊,灼烤着他的后背,汗水浸湿了他的衬衫,仿佛他真的已经被逼到了绝境,无计可施。
但梅戴不这么想。
梅戴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当他看到达比拿起巧克力时,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巧克力……油脂……温度——
他的视线快速地在达比手中的巧克力和那只岌岌可危的酒杯之间来回移动。
他是不是想……!
巨大的焦虑攫住了他,但他被达比之前的警告彻底扼住了喉咙,一个字也不能说,只能在心里疯狂地祈祷乔瑟夫和承太郎能快点发现,快点注意到杯子的异常。
而达比嚼了几口巧克力,好像从中汲取了冷静和力量后,他忽然从座位上站起身,开口说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从容,甚至带着点刻意的抱怨:“这位置被阴影遮住了,光线不好,不好放……请允许我绕到桌子的右边来放。”说着,他拿着那枚决定命运的硬币,慢悠悠地绕到了桌子的另外一侧,选择了一个阳光能直接照射到酒杯的角度。
乔瑟夫没什么特别表示,他依旧相信表面的张力已经到达极限,只是淡淡开口:“角度随你挑。”
达比捻着那枚硬币,脸色阴沉地站在桌子旁边,手缓缓伸了过去,瞄准了那颤巍巍的液面中心。
就在这时,梅戴的呼吸猛地哽住。
不好的预感如同冰锥般刺穿了他的心脏,在他的额角化作冰冷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了下去。
“你觉得……”达比忽然开口,声音里含着一丝诡异的、仿佛看穿一切的戏谑,“酒的表面张力已经到达极限了,已经没办法再往里面放硬币了,对吧?乔斯达先生。”
乔瑟夫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意识到不对劲。
达比酒红色的眸子冷冷地扫过全场,尤其是在脸色惨白、浑身紧绷的梅戴身上停留了很久,好像就在欣赏他的惊惧和无力。
他勾唇笑了起来,那笑容充满了恶意和掌控感,他继续说着,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这你可就想错了。”
然后,在乔瑟夫惊诧乃至难以置信的眼神注视下,在梅戴绝望的目光中,在承太郎骤然锐利的视线下——
达比稳稳地、毫不犹豫地,将那枚硬币……放入了那看似绝对无法再容纳任何东西的酒液之中。
硬币破开液面,缓缓下沉……
奇迹——或者说噩梦——发生了:酒液再次剧烈地晃动、隆起,却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约束着,竟然……再一次没有溢出!
它承受住了这第七枚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