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初次尝到甜头后,孙权日思夜想全是如何将这些仿制的直百钱转化为紧俏商品。
距离上次东吴商人赴蜀采购已过去整整一年,当时正值秋收时节。如今库存货物即将售罄,若再不补充货源,商铺就要面临断货的窘境。
但眼下蜀魏两国正在交战,恐怕不会轻易放商队入境。看来只能等战局明朗再做打算了。孙权沉吟道,最坏的情况,我们大不了冬天入蜀也并非不可行。
各地商贾通常都在入冬前进蜀,魏国商人主要是担心大雪封山会困死在秦岭蜀道之中。但东吴商队取道白帝城,即便寒冬腊月也能照常通行。之所以避开冬季,纯粹是嫌天寒地冻赶路辛苦,这才跟着其他商队选择秋季入蜀。
对魏国而言,冬季入蜀是要命的事;而对东吴来说,不过是怕冷罢了。如今有了棉衣御寒,即便隆冬时节也可成行。待战事平息后,这些憋闷了一整年的商贾们定会顶着凛冽寒风奔赴蜀中。
陛下,若真要在冬季行动,攻打襄阳的计划最好暂缓。顾雍进言道,等商队带着货物返回后,再对襄阳用兵更为稳妥。
爱卿所言极是!孙权连连颔首,国库里这么多直百钱必须尽快花出去,绝不能因为襄阳战事耽误了大事。
启禀陛下,如今国库里的直百钱数量已相当可观,是否还要继续铸造?
当然要继续!孙权声调陡然提高,每铸一枚就净赚九十五文,这等好事岂能放过?丞相难道还嫌钱多不成?必须趁着入蜀前的时日加紧铸造,多多益善!
这位贪婪的君主恨不能将蜀汉的财富一口吞尽。
臣这就督办铸币事宜。顾雍连忙应承,心里却隐隐不安:如此海量的伪币若被蜀国识破该怎么办?万一对方拒收又当如何?但见君主已被贪欲蒙蔽,他终究没敢直言进谏。
孙权近来愈发暴躁易怒,东吴群臣无不战战兢兢,唯恐触犯龙颜。
太子孙和与鲁王孙霸明争暗斗不休,牵连官员甚众,最终都难逃一死。
连陆逊这般重臣上书劝谏,也遭孙权当廷叱责。
顾雍寻思着谨言慎行才是上策,多言多语反倒惹祸上身,权衡再三终究将满腹忠言咽了回去。
谁人不知孙权刻薄成性,对待开国老臣最是无情?
有求于人时装作亲近热络,用完之后便弃如敝屣。
顾雍可不愿晚节不保,平白招来雷霆之怒,若是气坏身子更是得不偿失。
......
长安城头。
轰隆——
投石机抛射的巨石雨点般砸向城墙,原先巍峨的城门楼已然坍塌,四周垛墙也尽数损毁,满目疮痍。
城门洞里,郭淮与邓艾相对枯坐。两人眼中布满血丝,面容枯槁,形同槁木死灰。这般生不如死的模样,正是城中四万魏军将士的写照。
洞内挤满了将校 ** ,普通士卒只能蜷缩在内墙根下躲避飞石。
突然,轰鸣声戛然而止。魏军将士反而像惊弓之鸟般紧张起来——他们宁愿忍受飞石的喧嚣,因为那意味着蜀军尚未进攻。此刻寂静才最令人毛骨悚然。
速探蜀军动向!郭淮急令。
哨兵从门缝窥视,只见无数蜀军如鬼魅般抬着云梯向城墙涌来。
蜀军攻城了!
嘶吼声伴着战鼓瞬间响彻全城。倚墙休憩的魏军闻声跃起,争先恐后冲上城垛应战。
汉军悄然进袭,发现魏军已攀上城垣,当即调转方向撤兵。
嗖——锐利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就在汉军回撤的同时,后方投石车猛然发动,漫天飞石砸向刚登城的魏兵。
久经沙场的魏军反应迅捷,立即转身下城。飞石未至,城头守军已尽数撤离,仅有零星士卒不幸中石殒命。
飞石攻势刚歇,撤至半途的汉军忽又折返,向长安城发起新一轮静默冲锋。
战鼓声中,刚下城的魏兵被迫折返城头。待其登城,汉军再度撤退,投石车随即发威。如此循环往复,魏军在阶梯间疲于奔命。
姜维将大军分为昼夜两班,每班又设若干小队轮番袭扰。而兵员匮乏的魏军只能全员死守,唯在飞石轰击时稍得喘息。
降者许以安眠!千名汉卒在城外齐声劝降。 ** 折磨消磨战力,精神施压摧垮斗志——对缺眠已久的魏军而言,能睡个安稳觉已成奢望。
倒是顽强。诸葛詹放下单筒望远镜,笑道:城中二将治军有方,竟能维持至今未生变乱。
且任他们顽抗。诸葛詹收好镜筒,此处就有劳伯约兄了,我去车骑将军处巡视。
但请放心。姜维颔首应允。
诸葛詹离开长安城,朝着五丈原方向行进。
行至中途,遇见马思凉率领一万一千战车部队在平原上操练车阵,车轮滚滚尘土飞扬。
未作停留,诸葛詹继续赶路。
不多时,远处传来地动山摇般的马蹄声。
只见五千铁甲骑兵正在演练冲锋,诸葛詹勒住战马,取出远望镜观察。
重骑冲锋果然气势惊人。他轻声赞叹。
面对魏国数万虎豹骑,蜀军仅有五千骑兵。诸葛詹深知数量不敌,只能在装备上下功夫,重骑兵便是最佳选择。
幸有高炉炼钢之术,为五千战马打造铠甲并非难事。
突然一骑飞驰而来。
急报!潼关发现大批魏军,兵力逾十万,还有骑兵随行!
诸葛詹猛然回首东望:终于来了。
司马懿率军穿过潼关,十一万步卒与两万虎豹骑声势浩荡开进关中。
斥候飞马来报:禀太傅,长安尚未陷落,蜀军正在猛攻。
早在入关前,司马懿便不断派出探马侦查长安军情。此刻听闻长安犹在,他捋须微笑:
甚好。郭淮、邓艾未负所托。虽有小挫,然胜败乃兵家常事。能守住长安便是大功。
司马昭进言:父亲可要派先锋驰援?也好让守军知晓援兵将至。从潼关到长安路途不近,大军行进更需时日休整。
**
长安城外,烟尘滚滚。
“报!”探子匆匆赶来,“东侧发现魏军骑兵,约两万!”
话音刚落,远处马蹄声如雷,地平线上黑压压的骑影卷着漫天尘土,迅速逼近。
诸葛詹取出单筒望远镜,拉开镜筒,凝神远眺。
镜中,“司马”二字的大旗迎风招展。前列将士甲胄鲜明,领兵者却非司马懿——观其面容年轻,必是司马族人。
他收起望远镜,身旁姜维皱眉道:“难道是司马懿亲至?”
“非也。”诸葛詹淡淡道,“统军者乃一青年,应是其子侄。”
姜维颔首:“骑兵先行,司马懿大军必在后压阵。”
——
此前,魏军帐内。
“先遣精锐驰援长安。”司马懿沉声道,“郭淮、邓艾久战疲敝,而今我部既入关中,不可功亏一篑。”
他转向司马昭:“汝率虎豹骑两万速赴长安,但须耀兵城下,提振守军士气,不可接战。待我大军抵达,再作计较。”
“诺。”司马昭抱拳领命。
此人虽无赫赫战功,却胜在可靠。司马懿亦不愿将精锐交予外姓统领。
虎豹骑疾驰而出,铁流般向西涌去。而司马懿仍率主力徐徐推进——骑兵全力奔袭,一日便可兵临长安。
长安城守军得知援兵将至,士气顿时为之一振。诸葛詹洞悉敌方意图,对姜维说道:魏军轻骑来去如风,我军重甲铁骑难以追击。这支劲旅乃决胜关键,不可轻易示人。
姜维沉思片刻:若置之不理,恐其骚扰我军。
无妨。诸葛詹胸有成竹,以战车牵制即可。待司马懿主力到来,趁其立足未稳之际,我当先发制人。
此时魏军虎豹骑在阵前逡巡,意图扰乱汉军部署。诸葛詹当即调遣战车部队迎敌,魏骑见状即刻退避。五千重甲骑兵则被巧妙隐藏于中军,外设马棚作为掩护,远观如统帅营帐,不露丝毫破绽。
攻城之势未减,汉军昼夜不息地消耗守军精力。诸葛詹意在敌军主力抵达前,先瓦解城中四万魏军的战力。凉州新得的骑兵部队,正是他精心布置的奇兵。魏军全然不知蜀汉已暗藏此等杀招,皆因马岱平日练兵皆在五丈原深处,斥候难以窥探。
蜀汉阵营集结了十万将士,军阵延绵不绝如乌云蔽日,五千战马隐匿其中毫不显眼。
魏军缺乏观测工具,自然无法察觉其中虚实。
长安城墙上。
面容憔悴的邓艾与郭淮难掩振奋,望着城外虎豹骑的身影,他们明白援军已至。
骑兵不过是先锋,后续大军必然相继而来。
来了!太傅终于派兵救援了!郭淮难抑欣喜。
此刻二人须发蓬乱,眼中血丝密布,青黑的眼窝活似精怪,颧骨因消瘦而格外突出。
虽城中粮草充足,但连日无法安眠,精神与 ** 早已不堪重负。
连统帅尚且如此,普通士卒更是形销骨立,状若游魂。
虎豹骑的到来,总算为城中守军注入了一丝希望。
然而蜀汉的施压并未停止。
魏军主力尚需时日才能抵达,这段时间必须持续施压,否则守军只需数日休整便能恢复元气。
诸葛詹穿梭于军营,亲自检视战前准备。
魏军兵力比预计更少。同行的姜维说道。
加上长安守军,不过十五万步兵与两万骑兵。诸葛詹点头,确实少于预期。
自司马懿离开洛阳起,蜀汉细作便不断传回情报,经斥候核实,已大致掌握魏军规模。
洛阳还需留兵驻守。诸葛詹轻笑,这便是谋权篡位的代价——时刻得提防被人端了老巢。
既能发动 ** ,别人自然也能效仿。
司马懿以臣谋君,行 ** 之举,自然最忌惮有人效仿。
既要防备朝中异动,又得提防东吴来犯,魏国可用之兵自然捉襟见肘。
姜维深以为然,引述道:昔日丞相曾言:待天下生变,荆州之师直指宛洛,益州之众兵出秦川,则霸业可期,汉室可兴。
某以为,关键不在分兵之策,而在这天下有变四字。姜维抚掌而叹。
正是。诸葛詹颔首道:纵有千般妙计,伐魏终究艰难。先父所言变故,恰似如今司马氏篡权之乱局。
唯有魏国自乱阵脚,北伐方有可乘之机!
惜哉。姜维神色黯然,丞相终未能等到这天时之变。
无妨。诸葛詹展颜一笑,尚有吾等继承先父遗志。
说得好!姜维精神大振,忽道:思远且随我来,有物相示。
二人转入军帐,姜维自包裹中取出一面锦旗。旗面二字遒劲有力,背面朱砂如血。
此乃丞相帅旗,今当由贤弟执掌。姜维调侃道:横竖你已为诸葛氏开枝散叶,不妨扛此旗决战沙场!
伯约兄此言差矣!诸葛詹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