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太平洋的G700私人专机上。
告别了清晨的江城,和那个在他离开时,眼眸里写满了不舍与期盼的女人。陆远再次踏上了跨越半个地球的旅程。
从江城到内华达,超过一万公里的距离,在顶级的私人专机面前,不过是十几个小时的飞行。
机舱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奢华。穿着得体制服的空乘人员,像幽灵一样,在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不需要的时候消失。空气中,弥漫着高级皮革和淡淡的木质香薰混合的气息。
陆远没有休息。
他坐在宽大舒适的舷窗边,手里端着一杯未加糖的黑咖啡。他的目光,并没有聚焦在窗外那一成不变的、被阳光染成金色的云海上。他的视线,落在面前小桌上那台加密的平板电脑上。
屏幕上,显示的,只有一张图片。
一张由安娜·李在深夜发来的,用各种工业废料拼凑而成的、充满了“伤痕”与“矛盾”的城市模型。
他已经盯着这张图片,看了超过半个小时。
那句“伤痕,是神性的勋章”,不是一句心血来潮的文艺感慨,而是他内心深处某种世界观的直接投射。
无论是他亲手缔造的商业帝国,还是他身边那些背景各异的女人,亦或是正在组建的、庞大的家庭……他所做的一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不是在追求完美无瑕的水晶宫殿。
他更像一个疯狂的艺术家,在用财富、权力和欲望,去拥抱和塑造那些本身就充满了“伤痕”的东西。
周曼妮的野心,是她的伤痕。
林晓的孤独,是她的伤痕。
安雅·索恩的破碎,是她的伤痕。
陈静姝那隐藏在权力之下的、对平凡家庭的渴望,也是她的伤痕。
他没有去“治愈”这些伤痕,而是给了她们一个更大的舞台,让这些伤痕,得以尽情地绽放,并最终,化为她们各自的、独一无二的“神性”。
而现在,这个名叫安娜·李的、他甚至还未正式见过面的女孩,似乎在一夜之间,就精准地,洞悉了他这个“造物主”最核心的秘密。
她不仅读懂了他,甚至,比他自己更会表达。
这让陆远,第一次,对即将到来的会面,产生了一丝近乎期待的……紧张感。
他想立刻见到她。
他想立刻看到,那座只存在于她脑海中的、布满了神性伤痕的城市。
……
十几个小时后,美国,内华达州,黑石沙漠。
当飞机在距离片场十几公里外的一处临时军用级跑道上降落时,天色已近黄昏。
黑色的、经过防弹改装的凯迪拉克越野车队,早已在跑道尽头等候。陆远走下飞机,立刻被一股混杂着沙砾的、干燥而凛冽的风所包裹。
夕阳,正像一颗巨大的、流着血的橙色心脏,缓缓沉入远处连绵起伏的、光秃秃的山脊线之下。整个世界,被染成了一种壮丽而又荒凉的、近乎末日般的赭红色。
这里是真正的无人区。目之所及,除了嶙峋的岩石和灰黄色的沙土地,再无任何生命的迹象。
车队在临时开辟出的简易公路上,朝着片场的方向疾驰而去。
十几分钟后,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与周围的荒凉格格不入的、充满了超现实感的“光污染”。
那里,便是“虚空之城”的所在地。
这是一个占地面积超过十平方公里的、巨大的建筑工地。数以百计的重型工程机械,如同巨大的钢铁巨兽,在数万盏高强度探照灯的照耀下,不分昼夜地轰鸣着。数千名建筑工人、工程师和技术人员,正在这片人造的白昼之下,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
无数钢筋水泥的“骨架”,已经拔地而起。它们以一种反重力、反常规的姿态,扭曲、交错,指向血色的天空,像一座座远古巨兽的骸骨,充满了原始的、粗野的力量感。
这里不像是一个电影片场,更像是一个异星文明的殖民地,充满了疯狂的想象力和不计成本的偏执。
车队没有在生活区停留,而是直接,开向了整个工地的核心——一座由巨大的白色穹顶覆盖的、如同太空基地般的临时建筑。那里,是“虚空之城”的总指挥部,也是所有设计图纸和模型的存放地。
当陆远推开车门,走进这座巨大的穹顶建筑时,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穹顶之下,是一个挑高超过三十米的、巨大得像飞机库一样的空间。正中央,安放着一个1:100比例的、庞大到需要用升降平台才能看清全貌的实体城市沙盘。沙盘的上方,是一套由数百个微型无人机和激光投影设备构成的全息投影系统。此刻,那套系统并没有开启。
而空间的另一侧,则被改造成了一个真正的建筑材料“废品站”。焦黑的木料、锈蚀的钢板、破碎的混凝土块、熔融的玻璃……各种充满了“破坏”痕迹的材料,被分门别类地堆放在一起,像一个等待艺术家挑选的、另类的颜料库。
文森特·凯恩和弗兰克·盖里正围在沙盘边,激烈地争论着什么。而在他们身边,站着一个穿着一身灰色工装、扎着简单的马尾、脸上还沾着几点灰尘的年轻女孩。
她就是安娜·李。
她比照片上看起来,更瘦,也更有……灵气。她的眼睛很大,很亮,亮得像藏着两颗燃烧的恒星。当她专注地看着沙盘时,整个世界,仿佛都与她无关。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三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
当看到陆远时,文森特和盖里的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神情。而安娜·李,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她的眼神里,没有下属见到老板的敬畏,也没有粉丝见到偶像的激动。
那是一种……确认。
仿佛在说:你终于来了。
“看来,我错过了很精彩的讨论。”陆远微笑着,主动走了过去。
“你没有错过,我们只是在为你这位‘疯子’的疯狂想法,寻找一个实现的路径。”弗兰克·盖里耸了耸肩,指着沙盘说,“文森特认为,这部分区域的建筑风格,应该更‘未来主义’一点。而我和安娜认为,它应该更‘废土’一点。”
“安娜小姐,你的看法呢?”陆远没有理会两位大师,而是直接,将问题抛给了那个一直沉默着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