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郁的空气笼罩在宴会厅的长桌上,新铺好的暗紫色桌布也悲伤沉静地独处于桌面上。
“我觉得这是必要的牺牲。”合伙人德伊斯爵士,刚从矿井那边赶回来,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一边说一边缓缓用手指轻敲着桌面,始终不愿意抬起头来。
壁炉里的火焰跳动在沉默的空隙。
“德伊斯爵士的考虑———是正确的,我们绝对不能对这件事置之不理,就算上天要降下惩罚,也绝对不会怪罪一个拯救了全村人的人头上。”老神父解释道,“固然孩童……”
“我们可以拖多久?”桑吉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知道他的病到了哪一步,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染上———现在可是冬天!至少我们还需要两个月的时间,神父。”
“春天到来又不一定意味着温暖再说了,现在也没那么冷。”德伊斯爵士说,“我们不能让麻风病扩散开。”
“凡人皆有一死……”神父说,“我们终会回到天国,接受审判。”
“神父,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觉得呢?”桑吉的声音低沉,“您也支持放逐他?”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次投票,桑吉大人这里的领主大人是您,
“可是……
“虽然你不记得你的年龄了,但怎么算你也该成年了。桑吉,你无需摄政,这些决定应该交给你自己。”爵士说。
桑吉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口。
蜡烛点燃起的灯火闪耀着,怎么也照不亮整个房间。黑夜从四面八方进入,困倦侵袭清晰的头脑。
桑吉站了起来,什么也没说话,把蜡烛熄灭了。一缕白烟轻轻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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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会议的另外两人后,我吩咐仆人为爵士准备好早餐———爵士原本是不回来过夜的。当然,这只是个形式,如果我忘记告诉仆人,他们也会根据人数做饭的。
随后,我回到卧室,点起蜡烛向奥图姆起草了一份文件。当然,由于约翰不在这里,我竟也不知道代理的领主究竟是谁,于是落款则是奥图姆之主。
经过了一长段的问候后,我在信件中报告了麻风病已经出现的事,当然,以及对约翰回来的期望。
随着我一笔一画地写着信,我的思绪不由得飞向远方———
我多么希望自己真的有一个秘密基地,这样可以把小安送过去,让他在短暂的生命的最后获得安宁。而不是辛苦奔波。
至于让小安走,我可以有无数个理由,但却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个———寻找龙。
这一切都是我无意中在柜子中翻出“寻龙者”小队留下的一小袋游戏用骰子后想起的绝妙办法。朝着东边走,可以走很远,足够让他的病是他撑不住,或者遇到盗贼……
我不敢想。我只是个无法考虑一个完全的办法于是把困难交给上天的懦夫罢了,或许我总是这样。
我的笔尖停顿。
什么时候我能开始放弃“就这样吧”的心理呢?
我叹了口气,猛灌了一口葡萄酒。
这是个永远没有尽头的旅程,我只需要告诉他,不,应该拜托别人告诉他,一直向东走,或者某个方向———毕竟东边是最好找到的方向,我希望这个孩子在白天旅行。
随后,告诉他一直朝东走就可以看到龙,需要由他本人杀死龙才可以回来,这是一个关乎王国的生死存亡的秘密任务。
该死,如果放在十年前,我一定会对这样的故事深信不疑,而且这是合理的,但即使是现在的我也觉得龙真的可能存在。
我感到头脑眩晕,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会戒酒,尽快戒酒。
嘿,这个世界还年轻,许多东西还没有被人发现,没有被人命名。这是有趣的事情,也是方便的事情。
寻龙小队又走到了哪里了呢?约翰去哪了呢?瓦图尔大陆的威尔吉斯和银钩怎样了?
无数的谜团和问题逐渐浮出水面。但是,面前的难题更让人痛苦。
半夜,我辗转难眠,感觉到一阵寒气从被子的缝隙钻入我的身体,我连忙拉上厚被子。比一切都要糟糕的是最严酷的冬天即将到来。最无情的风雪中,主再怜悯的面孔也会化身咆哮的样子,冰封一切,吞噬世界。
还有无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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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吉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平和,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那样走出城堡,下山坡,在集市买了面包房最贵的碱水鸡肉面包,再几乎以一个在街边展示自己的交际花那样的行走速度走上山坡,走到全普鲁佩几乎最高的建筑,教堂脚下。
肃穆的黑白相间的建筑冷酷地矗立在那里。
随后,门缓缓推开了一条缝,关上,然后全部打开———修女领着小安,瘦弱的,已经收拾好行李,背着个袖珍小包的小安出来,微微俯身轻推着他的后背,往前走了两步后停下来,让他自己去找桑吉。
“我准备好了,桑吉老师。”
桑吉低着头没有说话。
“旅行归来后,我可以成为普鲁佩的骑士吗?”
“小安。”桑吉的声音低沉而微微颤抖,用几乎是他最克制温柔的声音说,“一路顺风。要勇敢,无论遇到什么,记得大家告诉你的,千万不要回头。”
说完,把那把小小的单手剑抽出,单膝跪地,双手捧起交给小安。对方则满怀期待地用已经缠满绷带的小手郑重接过,挂在腰间。桑吉又解下腰间的食物小包,挂在对方的腰间。
“老师———哥哥,我会让你满意的,我一定会让大家满意的。我会一直朝东走,直到碰到龙,将它打败。”
就这样,一个被诅咒而永远无法拥有痛的孩子踏上了一条有去无回的道路。
教堂的钟声呼唤着正午的到来,组成高高低低的音浪,一波又一波,一遍又一遍,白茫茫的天连成一片吞没大地的边缘,松摇动着,细雪飘下。
“全能的主护佑你的旅程。”
“如果害怕,就握紧剑吧。”
(第七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