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瓦图尔是不可抵达之处吗？”先前和椿先生谈得最欢的男人忽然面色惨白，帽子上的羽毛滑稽地颤抖着，“我听说，那里被称作东面的恶魔之地……”
船夸张地摇晃着，浪如同奶油蛋糕上刻意制作出来的褶皱，吸引无辜的小虫淹死在其中。而我们，为了各种原因而乘坐小帆船前往深海的模样，恐怕比小虫还愚蠢。
“别吓唬人了，我们的船上还有一个瓦图尔人呢。”有个尖声尖气的男人反驳，或者，更像是把矛头对向我身边的椿先生，“你们看到他的头巾了吗！那是瓦图尔的歪脖子松树图腾！”
狂风撕扯着帆，水手们已将其收下来。不知是雨点还是溅起的海浪扑面而来，细细密密，如同沙漠中风蚀蘑菇的罪魁祸首。
“那是个纪念品对吗？亲爱的。”长得像条大马哈鱼的胖女人摇着羽毛扇子，造作地掩饰自己的惊恐，拍开头顶成群盘旋着的小虫，“他是个很有趣的贵族呢。对吧？”
椿先生只是站在较高的船头，冷冷地俯视着众人，没有回答，似乎在思考什么。我注意到了他的左腿一直保持弯曲的状态。但是，完全不影响他在狂风里站得很稳。
“蝽。还有，桑吉。”我忽然感觉到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一个高大的身子从我身边挤过去，走到椿先生旁边。而他身边挂着一把军刀。
罗宾。怎么又是他？我几乎是瞬间把手伸向剑鞘，
“很高兴你也朝着我生过一段时间的老家前进，只可惜，它大概早就消失在战火中了。”他说，“嗯哼，不可抵达之处。”
“到底有什么在阻止我们前往———”最先开口的男人再次说。
罗宾把手指竖在嘴唇前。
“我的家是———”椿先生开口。
“我是个恐怖剧作家，不要打断我的灵感！该死！”男人激动地大喊。
随后，一阵寒光闪过。这竟然是我意料之中的。那一瞬间我闭上了眼。
什么东西溅到了我脸上。
然而，当我睁开眼后，随后我预料中的可能都没有发生，罗宾轻轻把军刀，护手是巨大的叶纹饰的漂亮武器插回银色的鞘，朝着椿先生点了点头。
我摸了一把脸，那是，血？不，闻起来不像。血的气味我再熟悉不过了。
我看向剧作家，这个可怜的吵闹男子没有受一点伤，取而代之的是，他的黑丝绒金边帽子上的羽毛被切成两半。那是一根羽毛笔，因为被截断而飞出的墨水在一丝不苟的帽子上染红了一片。
“我是来自瓦图尔的椿先生。”
巧合一般地，船猛地一晃，剧作家一个踉跄坐在地上。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尖叫。
“我没事！”剧作家大喊。
罗宾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观察着喧闹的人群，如同上位者俯视着动乱的流氓。这无端的混乱竟然让我和他有点共情。骄傲的皮囊下是不堪一击的胆小鬼，商人们和腐败的传统贵族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没事！”他再次重复，站了起来，哆哆嗦嗦，有点结巴地说，“多多多多么巧巧巧合啊，恐恐……恐怖故事的天天然土土土土壤，这是———上帝给我们的机会！”
这次罗宾没有继续制造麻烦。混乱很快平息。
“我们这样也不是办法，大家！”胖女人手舞足蹈地说，她的手脚看起来几乎要变成紫色的了，脑袋也涨红了，“暴风雨来了我们会死啊！”
“逃生船在哪里。”我忽然知道如何开口，因为这涉及到了我的盲区———在这个时代，逃生船有普及吗？
还好，没人在意我说了什么。
“喂！划船的水手怎么跑到上面来了？”有人说。
转过身来，一群裸着上半身的劳工站在楼梯上不知所措。我猜这是奴隶。
很快我就知道，船底漏水了。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宛如一道闪电击中我竟然有些似曾相识。
忽然，一声巨响，地动山摇一般，我脚下的地板猛地一掀———我一下失去了平衡。
漆黑的海洋忽然就出现在我身下了。
时间仿佛定格在此。船生生被海浪拍断，碎裂的部分就像是参差的牙齿一样狰狞地张开巨口，却被海浪咀嚼着，下沉，下沉———
甲板上的人仿佛停在了原地，漂浮在空中，缓缓下落———
“黄……”罗宾惊讶地用我听不懂的语言———或许是波斯语说了很长的一串话，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这样恐慌。
我没办法了。
这是听天由命的第几次？
我怕淹死。
我想象着肺部被无尽呛人的咸水涌入。这样的场景即将在下一秒出现了。那水一定冰凉刺骨，无论我怎么挣扎，都会从我身体的各处袭击我。
还有鲨鱼，或者某些独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一定会把我当成盘中餐。
一块巨大的木板从我头顶飞过。
椿先生、罗宾不知去向，胖女人在我上边，挥舞着短小的肢体，羽毛扇子不知去向，而她的手打到了剧作家，换来了一声惨叫。
这是我第一次开始祈祷。
请不要让我在此死去。至少，让我痛快点。
我怕淹死。我真的很，很害怕！
难道瓦图尔真的是所谓不可抵达之处吗？
水面越来越近。白色的浪花清晰可见，我可以看得到起伏的水面离我时远时近。
我怕！！！
我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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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说，是不是要下雨了？”银钩从巨大的沙滩“堡垒”中探出了头。
“我想是吧。”威尔吉斯叹了口气，“躲到这么远了，雨还在追着我们。而他正躺在沙滩上，如同在玩“雪天使”那样，严肃地大字躺下，手和脚画出了完美的半圆。
沙滩上留下的一串脚印，很快地被浪花吞没，水漫到了威尔吉斯身边，冰水刺得他怪叫一声。
“浪怎么这么大了！”他感叹道。
“风暴要来咯！”银钩笑着说，跑到了威尔吉斯身边，“还好桑吉明天才出发。”
“不对，今天是几号？”威尔吉斯愣住了。
“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