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国公的谕令,如同在滚热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在无量山周边的土司部落中激起了巨大波澜。
原本许多持观望态度,甚至暗中与栖霞谷有所往来的部落,此刻都陷入了极大的惶恐与矛盾之中。黔国公府在云南积威多年,其意志绝非一个小小的栖霞谷可以抗衡。协助官军剿匪的命令,如同一道催命符。
黑齿部头人黑齿元接到了谕令,眉头紧锁,独自在帐中饮了一夜的酒。他与朱文奎有盟约在先,更见识过那位年轻统领的手段和潜力。但沐府的威严,如同大山般压在他的心头。
“阿爸,我们该怎么办?”其子黑齿桑焦切地问道,“帮官军,便是背弃盟约,朱统领绝非宽宏大量之人,日后必遭报复。不帮官军,沐国公怪罪下来,我黑齿部顷刻间便有灭顶之灾啊!”
黑齿元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两害相权取其轻。沐府势大,不可正面抗衡。但朱文奎……也非易与之辈。传令下去,各部集结壮丁,做出响应沐国公号令的姿态。但无我亲令,不得擅自出击与栖霞谷人马交战。同时,派人秘密前往栖霞谷,告知朱统领沐府动向,并言明我部处境艰难,后续援助恐难以为继,请他早做打算。”
他选择了看似顺从,实则骑墙的策略。既不敢违逆沐府,又不愿彻底得罪朱文奎,试图在夹缝中求存。
其他一些实力较弱的部落,则没有黑齿元这般底气。在沐府的压力下,他们纷纷选择了倒向官军,不仅停止了对栖霞谷的任何暗中支持,有的甚至主动派出向导,为即将到来的大理、楚雄卫官军引路,并提供栖霞谷外围的一些情报。
李参将得到了沐晟的粮草支援和调兵许可,精神大振。虽然来的不是昆明精锐,但两个外卫千户所的兵力,也足以让他手中的力量几乎翻倍。更重要的是,沐国公的谕令极大地震慑了地方土司,瓦解了栖霞谷的外围屏障。
“哈哈,天助我也!”李参将意气风发,对麾下将领道,“沐国公明鉴万里!待大理、楚雄兵马一到,合围栖霞谷,看那朱文奎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一面加紧整顿现有部队,恢复士气,一面派出大量哨探,严密监视栖霞谷动向,并重新绘制更精确的周边地形图,为即将到来的总攻做准备。
栖霞谷内,朱文奎很快接到了黑齿元秘密送来的消息。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证实沐府已然介入,并且援军不日即至时,气氛还是瞬间凝重起来。
“沐晟……终于还是出手了。”朱文奎深吸一口气,感受到肩上沉甸甸的压力。黔国公沐家,是横亘在他面前的一座真正的大山。
沈舟面色凝重:“统领,局势危矣。官军兵力即将大增,外围土司多数倒戈,我军困守孤谷,粮草虽得黑齿部最后一次接济,亦支撑不了太久。一旦官军完成合围,发动总攻,后果不堪设想。”
雷豹吼道:“怕他个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拼个痛快!”
早昆和刀孟这次却没有立刻附和,两人眼神交换,都看到了彼此深处的忧虑。他们可以不怕李参将,但对沐府,却有着源自骨子里的畏惧。
朱文奎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知道,此刻军心绝不能乱。
“沐府势大,此乃事实。然,亦非铁板一块。”朱文奎沉声道,“沐晟调外卫兵马,而非亲信精锐,又强压土司助战,其意在消耗,而非必杀。他亦不愿在此地损耗过多实力。”
他走到简陋的沙盘前,指着谷外官军新建的几处营垒:“李参将欲待援军抵达,行雷霆一击。那我等,便不给他这个机会!”
“统领之意是……?”沈舟若有所悟。
“趁其援军未至,各部协调未稳,土司人心未固之际,”朱文奎手指重重一点沙盘上代表官军前沿一处营垒的位置,“主动出击,再打一次西隘口那样的反击!目标,不是击溃,而是震慑!要打得李荣不敢妄动,要打得那些摇摆的土司重新掂量分量!要让沐晟知道,我这颗钉子,不好拔!”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破局!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朱文奎再次选择了险中求胜,要用一场凌厉的攻势,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和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