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翰林因《起居注》“用词不当”而遭廷杖重责的消息,很快在宫内外小范围传开。我听闻后,心中颇为震动。那位翰林我有些印象,是个颇为耿直的年轻人,学问是好的,或许正是太过耿直,才在记录时未能充分“为尊者讳”。
我寻了个机会,向父皇身边的老太监悄悄打听详情。原来,是前几日父皇因一件漕运弊案大发雷霆,斥责官员时言语颇为激烈,甚至带了些市井粗口。那翰林竟将这些话原封不动地记录了下来。父皇事后翻阅《起居注》,看到那些刺眼的字句,顿时龙颜大怒,认为其“污损圣听,大不敬”,这才有了廷杖之事。
“太子殿下,陛下如今是九五之尊了,这《起居注》是要传之后世的,岂能……岂能那般记载?”老太监低声叹道,“那后生,也是太过迂直了。”
我默然无语。我知道父皇出身寒微,性子急,说话直接,以往在军中、在府衙,大家都习以为常。但如今身份不同,他显然开始格外在意身后的名声和“圣君”的形象。
(承)
这件事像一根小刺,扎在我心里。我并未直接去为那翰林求情,我知道那样做只会火上浇油。但我开始更加留意父皇处理政务时的言行,以及他与臣子们的互动。
我发觉,登基之后,父皇对官员的要求越发严格,尤其是对贪腐和渎职,几乎是零容忍,动辄处以极刑。他勤政到了苛刻的地步,也要求臣子们同样如此。那份曾经的草莽豪气仍在,但更多地被一种帝王的威严和猜忌所笼罩。
一次,我随父皇批阅奏章,看到一份地方官上报祥瑞——某地出现“麒麟”。父皇看后,并未如寻常帝王般喜悦,反而冷笑道:“百姓衣食尚不足,何来祥瑞?此必是地方官谄媚之举!”随即批示,令其如实奏报民情,不得妄言祥瑞。
这件事让我看到父皇务实的一面,但也感受到他对臣子动机的深刻怀疑。
(转)
数日后,我去探望那受伤的翰林。他趴在榻上,伤势沉重,见到我挣扎着想行礼。我连忙按住他。
“殿下……微臣……微臣只是据实直书……”他气息微弱,眼中仍有不解与委屈。
我叹了口气:“父皇励精图治,欲做明君,自然希望青史留美名。你秉笔直书无错,但……或许可更讲究些方法。”我不知该如何解释那种微妙的分寸感。
那翰林似懂非懂。我留下些药材,嘱咐他好生养伤,心中却有些沉重。为君难,为臣亦不易。这帝国的运行,远非简单的令行禁止。
(合)
这件事最终悄然过去。那翰林伤愈后,被调离了翰林院,外放为官。而《起居注》的编纂,似乎也悄然发生了一些变化,记录依然要求真实,但在措辞上,显然更加“严谨”了。
我通过这件事,对“皇帝”这个身份有了更深的理解。它不仅仅是权力和荣耀,更是一种巨大的压力和束缚。父皇在努力适应这个新角色,而我也需要在太子的位置上,学会平衡原则与现实,直谏与婉劝。
就在我沉浸于对朝堂政治的思考时,北方徐达处传来捷报:明军以一部佯攻王保保,主力则出其不意,迅速西进,大败山西扩廓帖木儿于泽潞地区,俘斩数万,扩廓仅率残部北逃!山西门户洞开!
然而,捷报之后,徐达也附上了一层隐忧:王保保在明军西进时,并未全力救援扩廓,反而趁机收缩兵力,加固了其在河北的防务,其意图……似乎更加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