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脉搏在玻璃幕墙外规律地跳动着，霓虹闪烁，车流如织，编织着一幅充满活力的现代画卷。但这一切，都被隔绝在叶炜那间位于二十八楼的高级公寓之外。这里，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空气凝滞，带着一种刚刚经历过绝对寂静的、令人不安的冰冷。
林深推开公寓门时，首先闯入鼻腔的，不是预想中的血腥或腐败气息，而是一种过于洁净的、混合了高级皮革、咖啡渣和一丝微弱电子设备散热味的复杂气味。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一个刚刚失去生命的现场，更像一个刚刚结束精心打扫、等待主人归来的样板间。
客厅宽敞明亮，视野极佳，昂贵的音响设备静默着，沙发上连一个褶皱都难寻。一切井然有序，甚至可以说是刻板。唯有工作区那一隅，透着诡异。
叶炜就伏在那张价值不菲的人体工学椅上，侧脸贴着冰凉的桌面，像是小憩，又像是终于被某种无法抗拒的疲惫彻底压垮。他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头发凌乱，脸色是一种缺乏日照的苍白，此刻更添了几分死寂的青灰。他的眼睛半睁着，瞳孔里倒映着对面显示器依旧亮着的、冷漠的光。
没有挣扎，没有痛苦扭曲的表情，没有打翻的杯盏，也没有遗书。平静得……仿佛他只是随手按下了自己生命的关机键。
“头儿，这边。”先期到达的现场勘察组负责人朝林深打了个招呼，脸色也不太好看了，“邪门得很。初步看，没外伤，没入侵痕迹，财物也没少。法医那边初步摸了，说看不出明显死因，得拉回去仔细剖。”
林深点了点头，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牢牢钉在叶炜面前那台依旧运行着的电脑屏幕上。
屏幕是深邃的墨蓝色背景，像午夜的海。正中央，只有一行字符，孤零零地悬在那里，如同海面上漂浮的、来自未知文明的漂流瓶：
K7#9@pm!vq0*
它不是常见的乱码那种毫无意义的堆砌，这串字符带着一种古怪的、冷冰冰的韵律感。大写字母，小写字母，数字，符号……交错出现，像是一首用键盘敲击出的、无人能懂的安魂曲。
“这玩意儿……”林深走近几步，隔着证物袋，手指虚点在屏幕前，“他留下的？”
“嗯。我们发现他的时候就在了。动都没敢动。”勘察负责人搓了搓手臂，好像有点冷，“尝试过关机或者切屏吗？试了，没用。这屏幕就跟焊死了似的，就显示这个。拔电源？嘿，更邪乎，旁边有个大功率的备用电池组连着，专供这套系统。我们不敢硬来，怕触发什么奇怪的东西。”
专供的备用电源？林深的眉头拧了起来。一个程序员，在自己的公寓里，给电脑配备了确保即便断电也能持续显示一行乱码的装置？这已经超出了常规的偏执范畴。
他环顾四周。书架上的书按照高度和颜色严格排序，线缆被束线带规矩地捆扎好，连键盘按键都干净得反光。这是一个习惯于用代码和逻辑构建秩序的大脑的居所。而这样一个人，在生命的终点，留下了一串看似毫无逻辑的乱码？
不合逻辑，就是最大的逻辑。
“通知技术组陈诺，还有秦法医。”林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这个案子，我们接了。”
他站在叶炜的尸体旁，能感觉到那种冰冷的、非自然的死亡气息正无声地弥漫。这不像自杀，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没有宣泄，没有告别，只有这行冰冷的字符，像一个程序执行完毕后的“EoF”（文件结束符），冷酷地宣告着一个生命的终结。
窗外，城市的喧嚣被双层玻璃过滤成模糊的背景音。窗内，是死一般的寂静，和一行沉默的、等待着被破译的“遗言”。
林深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串字符上——K7#9@pm!vq0*。
它真的只是乱码吗？还是叶炜在意识被某种东西彻底吞噬前，用尽最后力气，向这个世界发出的、唯一的、扭曲的求救信号？或者……是凶手留下的，一个充满嘲弄的签名？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当这行代码出现在屏幕上的那一刻起，叶炜的死亡，就不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它是一把钥匙，正在试图拧开一扇通往更深、更黑暗处的大门。
而门后等待他们的，是答案，还是更庞大的谜题？
林深拉紧了外套的拉链，感觉这间温度适宜的公寓里，有一股说不清来源的寒意，正顺着脊椎，慢慢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