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调查中心像一艘在暴风雨中沉默航行的船,压抑而紧绷。韩强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依旧虚弱,需要漫长的恢复。他提供的线索有限——只记得通风口里似乎有微弱的反光,然后就是手臂一麻。对方如同真正的幽灵。
内部自查悄无声息地启动,如同一次精密的外科手术,切割着可能存在的毒瘤。每个人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信任的空气里掺入了冰冷的沙粒。陈诺几乎将自己焊在了设备上,反复筛查内部网络每一个数据包,检查行动前所有接触过仓库地址信息的环节,熬得双眼通红。
林深坐镇中央,像一块被反复锻打的铁,冷硬,沉默。他批阅着自查报告,听着陈诺一次次“未发现异常”的汇报,眉头越锁越紧。没有发现,有时比发现更令人不安。
秦望舒则将自己关在实验室,与那些冰冷的证物为伍。飞镖上的磁性颗粒,弩箭机括上微量的润滑剂残留,甚至仓库地面收集的尘土……她试图从这些无声的碎片中,拼凑出凶手的技术轮廓。那些特殊的磁性颗粒,经过更精密的仪器分析,显示出一种奇特的“频率响应”特性,仿佛能对外部特定电磁场产生共鸣。
“共鸣……”秦望舒看着检测报告,若有所思。她立刻联系了陈诺。
也就在这个时候,陈诺那边,终于捕捉到了异常的尾巴。
不是来自内部网络,也不是来自已知的“幽灵频率”。
“林队!”陈诺的声音带着连续奋战后的沙哑和一丝发现猎物的兴奋,“我调整了监控策略,不再只追踪强信号和已知加密模式,而是监控城北废弃福利院、城西仓库区、以及医院周边,这三个关键地点之间,所有异常的、低功耗的、间歇性出现的背景电磁噪音!”
他调出频谱分析图,几条几乎淹没在杂乱背景中的微弱信号线,在不同的时间点,于这三个地点之间,断断续续地闪现,如同幽灵留下的、几乎消散的足迹。
“这些信号本身不携带信息,或者说,信息可能被编码在它们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序列里!而且……它们的载波频率,与秦法医发现的那些磁性颗粒的最佳共振频率……存在高度吻合!”
信号与证物,第一次产生了物理层面的关联!
“他们在用这种方式……确认什么?或者……传递某种我们无法直接解读的指令?”林深盯着那错综复杂的频谱图,感觉自己正在接近一扇门,一扇通往“深渊”独特通讯方式的门。
就在这时,林深的加密线路手机响了。是赵建国打来的,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沉重:
“林深,内部初步自查结束,明面上,没有发现问题。”
林深听出了弦外之音:“明面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赵建国的声音更低了些:“有几个环节,存在理论上的泄密可能,但缺乏证据。比如,行动前,指挥车与各小组的加密通讯,理论上绝对安全,但……如果对方拥有我们不知道的、更高阶的解密能力……另外,仓库地址,虽然严格保密,但南区先期介入的同事,以及小区物业方面,都有极短暂的、不可控的接触窗口。”
范围依然很大,如同在黑暗中寻找一根特定的针。
“知道了。”林深挂断电话,揉了揉眉心。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对手拥有超乎想象的技术,行事缜密而残忍,并且似乎总能快他们一步。
陈诺还在试图破解那幽灵信号序列的含义,秦望舒在比对不同现场磁性颗粒的微观差异,希望能找到“指纹”。进展缓慢,每一步都像是在胶水中跋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第三天上午,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打破了沉寂。
负责监控周敏及其外围关系网的队员汇报:周敏那个几乎从不主动联系外部的加密手机,在半小时前,主动拨打了一个号码。通话极其短暂,不足十秒。而那个号码的归属地,经查,是临江市。
临江市?一个与他们所在城市相距数百公里的地方。
“通话内容?”林深立刻问。
“无法截获,加密等级极高。但定位显示,接听电话的位置,在临江市中心医院附近。”
医院?林深心中一动。“查临江市中心医院,最近是否有异常情况,或者……是否有与我们手中案件可能相关的病人入住?”
命令刚下达不久,临江市警方传来了协查反馈。消息很简单,却让林深瞬间挺直了脊梁:
临江市中心医院,今早接收了一位身份不明的重伤者。男性,约四十岁,遭遇严重车祸,生命垂危。在他随身物品中,发现了一张伪造的身份证,以及……一张皱巴巴的、手绘的草图。草图的内容,经过临江市局技术同事辨认,与他们刚刚共享过去的、涉及“深渊”案件中的某种仪式性符号,高度相似!
身份不明,伪造证件,携带与“深渊”相关的符号,重伤濒死……
是“深渊”的内讧?是意外?还是……又一个精心布置的迷局?
“准备一下,”林深站起身,目光扫过刚刚聚集过来的陈诺和秦望舒,最后落在听到动静走出来的赵建国身上,“我们去临江。”
无论那是陷阱还是突破口,他们都必须去。僵局需要被打破,而临江市突然出现的这个“重伤者”,可能就是那枚投入死水的石子。
“我和你去。”赵建国沉声道。
“陈诺留守,继续破解信号序列,保持联络。望舒,你也需要去,现场勘验和可能的医疗协助,需要你的专业。”林深快速分配任务。
半小时后,车辆驶向高速公路,朝着临江市方向疾驰。车窗外,景物飞速倒退。林深看着前方,目光深沉。
周敏为什么在那个时间点联系临江?那个重伤者是谁?他身上的符号意味着什么?这一切,是“深渊”混乱中露出的破绽,还是引他们走向更远歧路的诱饵?
车内的收音机,不知何时调到了音乐台,正在播放一首节奏急促、充满不安旋律的交响乐。那音乐的节奏,莫名地与陈诺频谱图上那些跳跃的幽灵信号,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重合感。
林深关掉了收音机。
车内重归寂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和轮胎摩擦路面的噪音,如同他们此刻的心跳,压抑,却奔涌着未知的湍流。
临江市,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