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伸出的手苍白而稳定,嘴角的温柔笑意如同雕刻上去的面具,纹丝不动。周围纸人们的吟唱声越来越响,汇成一股令人心智混乱的洪流:
“红轿抬来幽冥妻,白烛照路鬼做媒!”
“纸马纸桥纸衣裳,今生今世锁阴阳!”
“拜了天地拜高堂,井底就是你们的新房——!”
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冷的锥子,凿击着江眠摇摇欲坠的理智。恐惧依旧存在,但在那极致的、被背叛的愤怒和体内蠢蠢欲动的吞噬欲望催化下,迅速转化为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
她看着那只伸来的手,没有去接,反而猛地向后撤了一步,身体微微下沉,一个标准的、近乎本能的防御与反击起手式自然而然地摆出。这个动作流畅而凌厉,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与她之前略显仓促的挣扎截然不同。
“萧寒”那空洞黑暗的眼中,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
“你不是他。”江眠的声音冰冷,斩钉截铁,眼中最后一丝属于“恋人”的柔软彻底消失,只剩下狼一般的警惕与凶光,“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身皮囊下面,藏着什么?”
“萧寒”脸上的笑容依旧,只是那温柔开始变质,染上了一丝诡异的玩味:“眠眠,我就是萧寒啊。你的爱人,来与你完成这场注定已久的婚礼。拜了堂,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不再有痛苦,不再有分离……”
“永远在一起?”江眠嗤笑一声,那笑声干涩而充满讥讽,“锁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做一对被纸人围观的傀儡夫妻?这就是你所谓的‘永远’?”
她话音未落,身形骤然暴起!没有依靠任何影蚀之力那股力量在此地依旧被死死压制,纯粹是肉体力量与战斗技巧的爆发!她如同猎豹般窜出,目标是“萧寒”的咽喉!指尖并拢,直刺而去,带起一股锐利的风声!
这一击,快、准、狠!完全超出了一个普通女子应有的范畴,更像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杀人技!
“萧寒”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发动如此纯粹物理层面的攻击,而且如此凌厉。他微微侧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但江眠的指尖还是擦过了他的脖颈,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痕——没有血流出来。
“哦?”“萧寒”摸了摸脖子上的白痕,脸上的“温柔”终于彻底剥落,露出了下面冰冷的、非人的本质,“看来……我的新娘,还有些我不知道的小秘密。”
他不再伪装,周身开始散发出阴冷刺骨的气息。周围那些原本只是吟唱的纸人们,空洞的眼眶齐刷刷地“盯”住了江眠,口中发出的吟唱声陡然变得尖锐、充满敌意:
“新娘子,不听话,撕了红衣扯了纱!”
“绑起来,塞进棺,看你还能怎么翻!”
霎时间,十几个穿着家丁服饰的纸人猛地从宾客席上跃起!它们动作僵硬却迅捷无比,薄薄的纸手化作锋利的边缘,如同扭曲的刀片,从四面八方朝着江眠切割而来!
江眠瞳孔收缩,身体记忆先于思考做出反应。她矮身、翻滚、侧步,动作行云流水,在密集的纸刃攻击中险象环生。纸刃划过空气,发出“嗤嗤”的声响,偶尔擦过她的身体,留下火辣辣的疼痛和破损的衣衫。
她看准一个空隙,猛地贴近一个纸人家丁,手肘如同铁锤般狠狠撞在它纸糊的胸口!
“咔嚓!”脆响声中,纸人家丁胸口凹陷,动作一滞。江眠毫不留情,另一只手并指如刀,直接插向它描画着眼睛的空洞!
纸人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整个身体瞬间垮塌下去,化作一地散乱的纸片和竹篾。
但这只是开始。更多的纸人涌了上来,它们不知疼痛,不畏死亡,攻击如同潮水般连绵不绝。江眠在其中闪转腾挪,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击打在纸人的关节或核心那空洞的眼眶似乎是要害,动作简洁高效,带着一种残酷的美感。
她的大脑在高速运转,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这不是她熟悉的力量,这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属于另一个时空的记忆碎片——硝烟、鲜血、断壁残垣,以及……无尽的厮杀。
“坐标7-4,火力覆盖!”
“侧翼!注意侧翼!”
“医护兵!他需要止血!”
破碎的画面和嘶吼在她脑海中一闪而逝,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她是谁?江眠?还是……那个在战场上浴血搏杀的身影?
一个失神,一把纸刃划破了她的手臂,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破损的衣袖。
疼痛刺激了她,也刺激了体内那被压制的影蚀之力!那丝源自“根源”本源的饥饿,嗅到了鲜血的味道,开始疯狂地躁动!
“吼——!”江眠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低吼,她的眼睛瞬间爬满了血丝,瞳孔边缘泛起一丝不祥的墨色。她不再仅仅依靠格斗技巧,攻击中开始带上了一种蛮横的、撕裂性的力量!她抓住一个扑上来的纸人,双手猛地一扯!
“撕拉——!”纸人被硬生生撕成两半!破碎的纸屑纷飞中,她看到“萧寒”依旧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仿佛在欣赏一场与他无关的戏剧。
“还不够……”江眠喘着粗气,舔了舔手臂上流下的鲜血,眼神中的疯狂与战场上的杀意彻底融合,“这点把戏……拦不住我!”
她主动冲向纸人最密集的地方,不再闪避,而是如同虎入羊群,拳、脚、肘、膝,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化作了致命的武器!每一次碰撞,都有纸人碎裂的声音响起!破碎的纸屑和断裂的竹篾在她周围飞舞,混合着她飞溅的鲜血,构成一幅血腥而诡异的画面。
纸人们的吟唱变得混乱而急促:
“新娘子,是煞星!手撕纸人不留情!”
“快请老爷动家法,镇了她这凶煞灵!”
江眠杀得兴起,体内那股躁动的力量似乎找到了一丝宣泄的出口,虽然依旧无法离体形成影噬,却让她的肉体力量、速度和反应都提升到了非人的层次。她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在纸人群中撕开一条血路,目标直指那个冷眼旁观的“新郎”!
然而,就在她即将冲破最后一道纸人防线,靠近“萧寒”时,整个礼堂猛地一震!
供桌上那些黑色的牌位开始剧烈地摇晃,散发出浓郁的黑色雾气。那三炷黑色长香燃烧的速度陡然加快,青烟变得粗壮如柱,在空中扭曲、交织,隐隐形成一个巨大的、模糊的鬼脸。
一股远比之前纸人强大无数倍的威压,如同山岳般轰然压下!
江眠前冲的势头戛然而止,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整个人被狠狠地拍在地上,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了!她试图挣扎,却发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那股规则之力再次降临,而且比之前更加恐怖!它不仅冻结了身体,甚至开始侵蚀她的意识,一股冰冷、死寂、要求“顺从”的意念,强行灌入她的脑海!
“萧寒”缓缓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黑暗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顽皮,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的新娘。”他淡淡地说道,抬起了脚,那只穿着红色婚鞋的脚,缓缓地、带着千钧之力,朝着江眠无法动弹的头颅,踩踏下来!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的清晰。
江眠瞪大的眼中,倒映着那只越来越近的鞋底,以及“萧寒”那毫无波动的脸。绝望如同冰水浇头,但在这极致的绝境中,那股源自战场的不甘和体内影蚀的疯狂饥饿,却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发出了最后的、无声的咆哮——
‘要么吞噬,要么被踩碎!’
她放弃了所有抵抗,主动放开了对那股冰冷规则之力侵蚀的最后一丝阻挡,同时,将全部残存的意志,孤注一掷地投向了体内那丝躁动不安的、属于“根源”的……吞噬本源!
来吧!看看是你这冥婚的规则更硬,还是来自“影”之源头的饥饿,更加无法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