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吉大一口气往下挖了十几米，手臂早已酸胀得几乎失去知觉，但他仍咬牙坚持着。手中的铁镐每一次落下，都溅起一片碎石尘烟，在这幽深的地底回荡出沉闷的“咚咚”声，仿佛敲击在人心最脆弱的角落。
他们身后的通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狭窄。那些被水红疲惫中随手堆叠起来的石块，原本就未做加固，此刻因上方压力逐渐增大，开始发出细微的“咔咔”裂响。碎石不断从缝隙间滚落，像是某种无形之物在悄然吞噬他们的退路。
“不能再挖了！”水红突然低呼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惶，“你看后面——”
姬吉大回头望去，心头猛地一沉。只见来时的通道已被松散的碎石半掩，仅剩一道勉强容人匍匐通过的缝隙。再往下挖？他们将彻底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连转身的空间都将不复存在。
他颓然坐倒在地，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岩壁，胸口剧烈起伏。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混着灰尘在脸上划出几道泥痕。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习惯性地放出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般向四周蔓延而去。
刹那间——
“啊！”
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惊叫划破死寂！
姬吉大猛地睁眼，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弹坐起来，脸色煞白，瞳孔剧烈收缩。
这一声叫得太突兀，太反常。水红从未见过这样的姬吉大。他一向冷静沉着，哪怕面对尸山血海也面不改色。当初在古墓外遭遇那头力大无穷、皮肉腐烂却依旧狂暴的大肉粽时，他还一边挥剑一边调侃：“这粽子熟没熟啊？要不要蘸点酱油？”可现在……他的身体竟在微微发抖。
水红心头一紧，几乎是本能地扑进了姬吉大的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汗湿的胸膛上，声音颤抖：“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是不是有僵尸？还是机关陷阱？”
女人啊，无论平日多么清冷孤高，一旦恐惧袭来，总会本能地寻找依靠。此刻的水红，早已顾不得矜持。
“美……美女……”姬吉大结巴了一下，语气竟有些慌乱，“一个穿淡青色宫装的女子……就在下面……她……她正朝这边看呢……头上还戴着一顶白色的貂绒帽……”
“胡说八道！”水红又气又怕，声音拔高，“这底下除了咱们俩还有谁？你别吓我！”
她说着却忍不住往他怀里缩得更深，甚至低声嘟囔：“你要骗我，我就……我就钻你裤裆里去！”
姬吉大苦笑：“我没骗你。你自己用神识探一下就知道了。”
水红犹豫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释放出自己的神识。那一瞬，她的呼吸骤然停滞，全身肌肉僵硬，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她看到了。
就在前方不足二十米处，一条隐秘的侧殿入口后，站着一名少女。
月白色的灯光不知从何处洒落，映照在她身上，宛如梦境。她穿着一件素雅的淡青色宫裙，衣袂轻扬，仿佛随时会随风飘走。乌黑的长发挽成双环髻，头顶一顶小巧的白色貂绒暖帽，衬得肌肤胜雪。她的眉目精致如画，眸光清澈如泉，正微微歪头，好奇地望向这个方向——似乎听到了挖掘的声音。
水红的心跳几乎停了一拍。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震撼。
她活生生的，站在那里，呼吸均匀，眼神灵动，完全不像一具沉睡千年的亡魂。可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整个空间没有任何生命波动，唯有她一人散发着微弱却真实的气息。
“她……真的存在……”水红喃喃道，声音轻若蚊呐。
她忽然明白了——姬吉大不是害怕，是震惊。和她一样，被这份超越常理的美与诡异所震慑。
“快挖！”水红猛地站起身，眼中燃起炽热的光芒，“最多十几米就能通到她所在的宫殿！我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姬吉大喘了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你怎么确定她不会对我们不利？千年古墓中的存在，谁说得清是人是鬼？”
“你啊，太不懂女人了。”水红脸颊微红，却毫不避讳地说，“你没看见她的眼神吗？纯净得像初春的湖水，毫无防备。再说……”她顿了顿，耳尖泛起一抹羞意，“她胸口那抹粉红，分明未经人事。这样的人，怎会害我们？”
姬吉大一愣，随即哭笑不得：“你居然看得那么仔细？好家伙，真是够流氓的。”
话虽如此，两人已默契地重新挥动工具，奋力开凿前方的岩层。每一下撞击都激起尘土飞扬，但他们心中却燃起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终于——
“砰！”
最后一块巨石崩裂，一道幽暗而辉煌的门户赫然出现在眼前。
殿内静谧无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陈年织物的气息。雕梁画栋依旧鲜艳，琉璃灯盏悬于穹顶，竟仍有微光流转。而在大殿中央，那名宫装少女已缓步走近，一双明眸含着惊讶与探究。
“二位是谁？”她开口，声音如珠玉落盘，清脆悦耳，“你们……怎么可能来到这里？”
姬吉大整了整衣袍，拱手行礼，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在下姬吉大，这位是水红姑娘。敢问小姐芳名？此地又是何处？”
少女眨了眨眼，神情天真：“我是大辽公主耶律花红，此处乃仙后殿，是我母后的寝宫。”她环顾四周，眉头微蹙，“你们快些离开吧，若是母后苏醒，定然不会饶过闯入之人。”
“仙后？”姬吉大心中一震，“请问……您母后已安眠多久了？”
“不过一夜罢了。”耶律花红轻轻摇头，“昨夜大雁井谋反，皇室仓促避入地下密宫，便即沉睡。外面战况如何？父皇可曾平乱？”
姬吉大与水红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复杂情绪。
她竟然以为，只过了一夜。
“公主殿下，”姬吉大缓缓说道，语气温和却带着沉重，“您可能还不知道……大辽王朝，距今已灭亡一千余年。您这一觉……已跨越千年光阴。”
耶律花红怔住了。
她嘴角的笑容凝固，眼中浮现出茫然与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她踉跄后退一步，目光慌乱扫视四周。忽然，她注意到角落里两具倒伏的骨架，身上还残留着褪色的宫女服饰，手中握着断裂的铜镜与梳篦。
“水墨……丹青？”她颤声呼唤，“你们为何……为何躺在地上？”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空廊的呜咽。
她的身子一软，眼看就要摔倒。
就在此时，姬吉大身形一闪，快如鬼魅，瞬间出现在她身后，稳稳接住了她倾倒的身体。温热的手臂环住她纤细的腰肢，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耶律花红悠悠睁眼，泪水已在眼眶打转：“我的宫女……真的死了？一千多年……我都错过了什么？母后她……还活着吗？”
“请节哀。”姬吉大轻声道，“但一切尚未可知。或许，您的母亲仍在某种方式下‘存在’。”
耶律花红沉默良久，终于站直身躯，神情由悲转坚：“让我去看看母后。”
“我们要不要悄悄跟上去？”水红传音问道，眼中闪烁着好奇与警惕。
“不必。”姬吉大凝神闭目，神识如丝线般悄然延伸至宫殿深处。下一秒，他猛然睁开双眼，脸色剧变。
“怎么了？”水红急问。
姬吉大嗓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撼：
“我看到了……那位‘仙后’……她还在棺中……但她的心脏……正在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