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血腥味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混合着防空洞内固有的霉味和尘土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物。变异山猫庞大的尸体横亘在通道中央，暗红色的血液仍在缓缓流淌，无声地诉说着刚才战斗的惨烈。
苏小小半跪在林烬身边，手电光下，他肩头缠绕的纱布已被鲜血彻底浸透，颜色暗沉。她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冰凉，但解开纱布的动作却异常稳定和迅速。当伤口完全暴露时，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缝合线几乎全部崩断，皮肉狰狞地外翻着，边缘呈现出不健康的灰白色，但诡异的是，出血量似乎比预想中要少一些，而且伤口周围的皮肤触手一片异常的冰凉。
“必须立刻重新清创缝合，否则感染就……”她的话没说完，但语气里的焦急足以说明一切。她抬头看向陈锋，眼神里带着询问，他们的医疗物资在经历了多次消耗后已经所剩无几。
陈锋理解她的意思，他先是对李斌和赵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保持对通道深处和那四个幸存者的警戒，然后才快步走到林烬身边。他看着林烬苍白如纸的脸和那恐怖的伤口，眉头拧成了疙瘩。
“我们带来的酒精和缝合线恐怕不够。”陈锋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弹药和药品，是他们最致命的短板。
就在这时，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似乎从极度的恐惧中稍微恢复了一些理智。他看着林烬的伤，又看了看苏小小专业的处理动作，犹豫了一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怯生生地开口：“那个……医生……哦不，这位姑娘，你们是在找药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鸭舌帽男人被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鼓起勇气指了指主通道更深处的黑暗，“我们之前躲进来的时候，慌不择路，好像……好像在那个方向，看到过一个房间，门牌上写着‘医务室’……不过我们没敢进去，那东西，”他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山猫的尸体，“那时候就在附近活动。”
医务室？
这三个字如同黑暗中划过的流星。
陈锋立刻看向林烬。林烬闭着眼睛，额头上全是冷汗，但听到“医务室”时，他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随即睁开，那双深邃的眼睛里虽然充满了疲惫，却依旧锐利。他没有看鸭舌帽男人，而是将目光投向通道深处，他的能量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缓缓向前延伸。
片刻后，他微微颔首，声音沙哑得几乎只剩气音：“感知范围内，没有活物能量波动。可以一试。”
风险与机遇并存。
“我和李斌去。”陈锋立刻做出决定，“赵强，你留下，和苏小小一起守着烬哥。保持警惕！”最后一句是对所有人说的，他的目光尤其在那四个幸存者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李斌紧了紧手中的砍刀，点了点头。
两人没有犹豫，打着手电，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朝着鸭舌帽男人所指的方向摸去。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通道里被放到无限大。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赵强紧张地握着铁棍，不时看向陈锋他们消失的方向，又警惕地回头看看那四个幸存者。那四人蜷缩在一起，不敢与他对视。
苏小小则利用等待的时间，先用最后一点干净的饮用水为林烬清洗伤口周围的血污。冰凉的触感让林烬的身体微微绷紧，但他依旧一声不吭。周明默默地捡起了地上那本沾染了山猫唾液和血污的笔记本，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封面，眼神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约过了十分钟，就在众人的耐心即将耗尽时，通道深处传来了脚步声。
陈锋和李斌的身影重新出现，李斌的手中多了一个白色的、印着红色十字的金属急救箱，箱子看起来颇为沉重，上面落满了灰，但保存完好。
“找到了！”李斌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他将箱子放在苏小小身边，“门没锁，里面东西还挺全！”
苏小小立刻打开箱子，手电光下，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基础外科器械、未开封的缝合针线、几瓶密封的医用酒精、碘伏，甚至还有几盒未过期的广谱抗生素和止痛针剂！这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太好了！”苏小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她立刻行动起来，用专业的熟练度准备器械，先给林烬注射了止痛针，然后开始用酒精进行彻底的清创。
林烬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止痛针剂带来的麻木感逐渐扩散，肩头火辣辣的疼痛终于有所缓解。他闭上眼睛，不再去关注伤口的处理，而是将意识沉入体内，尝试着引导那微弱的能量流，如同溪流灌溉干涸的土地，缓缓滋养着受损严重的肩部组织和几乎耗竭的体力。温玉传来的暖流似乎也活跃了一些，与他的能量交织在一起。
这一次，他没有再抗拒苏小小的帮助。当缝合针刺入皮肉时，他仅仅只是肌肉本能地收缩了一下，便再无异动。苏小小全神贯注，穿针引线，动作又快又稳，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也顾不得擦。
趁着这个机会，陈锋走到了那四个幸存者面前，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逐一扫过他们的脸。
“现在，说说吧。”陈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军人的威严和不容置疑，“你们是谁？从哪里来？外面现在什么情况？还有，关于这个防空洞，你们知道多少？一个字都不许漏。”
鸭舌帽男人似乎是他们的头儿，他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陈锋手中那柄还在滴血的砍刀，以及他腰间明显的手枪轮廓，不敢有丝毫隐瞒。
“我……我叫王福，以前是开货车的。”他指了指身后的三人，“他们是我的老乡，我们一起从城南逃出来的……那边，那边已经完全乱了，被好几伙人占着，为了抢吃的，杀人跟杀鸡一样……‘收割者’也在那边活动，我们亲眼看到他们抓人……”
他断断续续地叙述着，描绘出一幅比林烬他们之前经历更加混乱和残酷的城南景象。那里似乎已经彻底失去了秩序，变成了弱肉强食的狩猎场。
“我们也是没办法，听说北边稍微好点，就想往这边逃，结果车在半路没油了，只能躲进这山里……然后就发现了这个洞。”王福的脸上露出后怕的神情，“我们以为找到安全地方了，谁知道这里面有这怪物……它把我们堵在这里，我们根本不敢往深处走……”
“除了你们，还有别人进来过吗？”陈锋追问。
“应……应该没有吧？”王福不太确定地说，“我们进来后就把门尽量关好了……不过，这洞好像挺大的，我们只敢待在这附近。”
陈锋仔细盘问着，不放过任何细节。李斌在一旁警戒，赵强则竖着耳朵听着，脸上不时露出惊惧的神色。苏小小虽然专注于缝合，但王福的话也一字不落地听在耳中，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而靠在墙边的林烬，虽然闭着眼，但外界的一切声音都清晰地传入他耳中。城南的混乱、多方势力的割据、“收割者”活动的范围……这些信息在他脑中快速整合、分析，与他前世的记忆相互印证、修正。
当苏小小终于打完最后一个结，剪断缝合线时，林烬缓缓睁开了眼睛。
止痛针和初步的能量滋养让他恢复了一些精神，虽然脸色依旧难看，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清明而锐利。他的目光越过正在收拾器械的苏小小，直接落在了王福脸上。
“你说你们是从城南来的，”林烬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那么，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张天豪’的人？”
这个问题问得十分突兀，连陈锋都愣了一下。
王福更是茫然地摇了摇头：“张天豪？没……没听说过。城南那边出名的几个头头里，没这号人。”
林烬沉默了片刻，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张天豪在前世此时，应该还只是个靠着狠辣和运气刚刚拉起队伍的小头目，名声不显。
他不再追问，而是将目光投向那条标着“储备库”的支路，又看了看主通道深处。
医务室的发现解决了燃眉之急，但这防空洞的秘密，以及外面那个更加广阔而危险的世界，才刚刚向他们揭开一角。
他的伤需要时间恢复，队伍需要休整。这个危机四伏的防空洞，或许将成为他们下一个短暂的“炼狱”，还是……命运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