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整,更像是一场与时间的残酷赛跑。
一分钟,六十秒。在平时不过是弹指一瞬,在此刻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喘息声,以及检查装备、填充弹药、吞咽高能量压缩食物时发出的细微声响。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和焦糊味尚未散去,混合着万年冰尘的冰冷,吸入肺腑,带着一种铁锈般的腥甜。
赵强靠坐在环形控制台的基座旁,战术手套的手指拂过突击步枪冰冷的枪身,目光却如同实质般,死死锁定在大厅深处那条向下延伸的、仿佛巨兽食道般的幽暗阶梯。王磊沉默地为他递上一个压满特殊穿甲弹的新弹匣,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孙健活动着有些冻僵的手指,警惕地监视着四周那些冰封着怪物的黑色琉璃壁,仿佛担心下一刻就会有新的东西破冰而出。韩沛则争分夺秒地试图从控制台残留的系统中榨取更多信息,指尖在便携终端上飞舞,眉头紧锁。
苏小小靠在一旁,闭着眼,看似在休息,实则精神感知正以前所未有的专注度,如同细腻的蛛网般向着那条阶梯入口蔓延。下方传来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古老、也更加……“粘稠”的能量氛围。不同于上层混乱的背景噪音,那里的能量似乎被某种力量约束、沉淀了,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秩序感,却又冰冷得毫无生气。她试图捕捉那一丝属于“基石”碎片的独特波动,但感知如同陷入泥沼,难以深入。
“时间到。”赵强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率先站起身,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王磊,依旧是你断后。孙健,保持中段策应。韩工,苏医生,跟紧我。注意阶梯情况,可能有机关或者结构脆弱点。”
他第一个踏上了向下的金属阶梯。
阶梯很宽,足以容纳三人并行,但坡度极陡,几乎是垂直向下延伸。台阶上覆盖着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岁月的冰霜和尘埃,踩上去发出“嘎吱”的脆响,在绝对的寂静中格外刺耳。两侧是冰冷的、没有任何装饰的金属墙壁,上面凝结着白色的霜花,射灯照上去,反射出冰冷的光晕。空气似乎更加凝滞了,那股陈腐的金属锈味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精密仪器长时间静置后产生的、冰冷的“空无”感。
下降的过程异常顺利,顺利得让人不安。没有触发任何防御机制,没有遭遇任何活物或机器,只有无尽的、向下延伸的阶梯,以及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深度已经超过八十米……还在继续向下。”韩沛看着深度计读数,低声汇报。
又下降了近二十米,前方终于出现了变化。阶梯到了尽头,连接着一条相对平直的、更加宽阔的廊道。廊道的材质与上层类似,但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发光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幽蓝色细线,这些细线以一种复杂的几何图案蔓延,散发出极其微弱但稳定的冷光,勉强照亮了前方的路径。这些光路似乎构成了某种能量导引或封锁系统,虽然大部分区域已经黯淡,但仍有部分在顽强地运行。
“能量读数有变化,”韩沛提醒道,她调整着探测器,“这些光路……蕴含的能量属性非常奇特,稳定得可怕,而且……带有强烈的‘秩序’特征,与‘基石’碎片的能量签名有相似之处,但更加……纯粹和古老。”
廊道并非空无一物。两侧开始出现一些紧闭的、厚重的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或把手,只有与墙壁光路相连的、同样黯淡的圆形控制面板。韩沛尝试扫描其中一扇门,结果显示门后是空腔,但门的结构和锁闭机制极其复杂,强行破译或破坏需要大量时间和能量,而且可能触发未知反应。
“我们的目标是储藏库,不要节外生枝。”赵强果断下令,小队沿着主廊道继续前进。
廊道并非笔直,而是带着轻微的弧度,仿佛环绕着一个巨大的核心。随着深入,墙壁上那些幽蓝色的光路似乎变得稍微明亮了一些,空气中那股冰冷的“空无”感也越发强烈,甚至开始隐隐对精神产生一种压迫感。苏小小感到自己的异能运转都变得有些滞涩,仿佛陷入了无形的胶水之中。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赵强猛地抬起右拳,做出了停止前进的手势。所有人瞬间蹲下身,枪口指向不同方向,屏住了呼吸。
前方廊道的右侧,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向内凹陷的拱形入口。入口处没有门,但弥漫着一层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的淡蓝色光膜。光膜之后,隐约可见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以及其中林立着的、如同巨大棺椁般的黑色金属柜。
“能量屏障,”韩沛低声道,她的探测器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强度……非常高!物理和能量双重隔绝,强行穿越的风险极大!”
赵强仔细观察着那层光膜,又看了看墙壁上那些延伸至此、并明显变得更加密集和明亮的幽蓝色光路。“这里应该就是目标区域了。韩工,能找到关闭或者绕过这屏障的方法吗?”
韩沛快速操作着设备,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屏障的能量源与整个设施的基础供能网络深度绑定,而且……似乎受到某种核心逻辑程序的直接保护。以我们现有的技术手段,几乎不可能从外部强行关闭或破解。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对应的权限密钥,或者……能量签名与之高度匹配,被系统识别为‘授权访问’。”韩沛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苏小小。
苏小小明白她的意思。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被周围“秩序”场域压抑的精神力,再次将感知聚焦,尝试去“触摸”那层淡蓝色的能量屏障。这一次,她不再试图穿透,而是小心翼翼地释放出自身异能中蕴含的、那一丝源自林烬“烬核”的、同样带有“秩序”特性的微薄力量,如同递出一张无形的名片。
就在她的精神力与屏障接触的刹那——
异变再生!
那层淡蓝色的光膜,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消失或打开一个缺口,而是猛地剧烈波动起来!原本平静如水的光膜表面,骤然浮现出无数细密、复杂、不断生灭的陌生符号,这些符号与之前控制台上出现的类似,但更加古老、更加抽象!整个廊道墙壁上的幽蓝色光路,亮度在瞬间提升了数个等级,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嗡鸣!
“警告!能量场剧烈波动!屏障强度在提升!有能量聚集反应!”韩沛的声音带着惊骇。
“后退!准备战斗!”赵强厉声喝道,小队成员迅速后撤,寻找掩体。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那剧烈波动的能量屏障,在达到某个峰值后,并未发射出毁灭性的能量束,反而……开始向内收缩、凝聚!
光芒如同退潮般,从覆盖整个入口的薄膜状态,迅速向着中心点收拢,最终在入口的正中央,凝聚成了一团大约一人高的、不断旋转的、由无数蓝色光符构成的复杂立体结构。这结构缓缓旋转,散发出一种宏大、冰冷、却又带着某种审视意味的威压。
紧接着,一个非男非女、毫无任何感情起伏的合成音,以一种他们能够理解的语言,在整个廊道中回荡起来,声音仿佛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脑海深处:
【检测到异常访问请求……能量签名分析……部分匹配‘基石’协议……关联度:低。】
【检测到未授权生物载体……文明等级:低等……精神波动存在‘变量’特征……】
【启动最终验证程序……】
【出示‘密钥’……或……证明‘资格’。】
“密钥?资格?”孙健低声重复,一脸茫然。
“它是在向我们索要进入的凭证!”韩沛瞬间明白了,“‘密钥’可能是指某种物理信物,比如更高等级的权限卡或者特定的能量核心。而‘资格’……”她看向那团旋转的光符结构,“可能是一种考验!”
赵强脸色凝重。他们哪里有什么“密钥”?唯一的希望,就在“资格”上。
“如何证明资格?”赵强沉声对着那团光符问道。
【承受‘基石’的回响。】
【意志不崩溃者,可获得临时访问权限。】
【拒绝,或失败,则予以……清除。】
冰冷的声音落下,不等他们做出选择,那团旋转的蓝色光符结构猛地爆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一道无形的、却带着实质重压的能量脉冲,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席卷了整个廊道,将五人完全笼罩!
“呃啊!”
首当其冲的苏小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被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由无数信息和规则碎片构成的漩涡!眼前不再是廊道,而是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星空、崩塌的文明、以及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关于宇宙生灭、秩序与混乱的宏大信息流!这些信息粗暴地涌入她的意识,试图冲刷、瓦解她的自我认知和意志壁垒!
这不仅仅是精神冲击,更像是一种强制性的、高维度的“理解”灌输,其信息密度和复杂程度,远超人类大脑能够承受的极限!
“坚守心神!”赵强爆喝一声,他同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额头上青筋暴起,但他凭借着钢铁般的意志,强行稳住身形,枪口依旧死死指向入口方向,尽管他知道物理攻击对此毫无意义。他感受到的,更多是一种来自灵魂层面的、仿佛要被彻底“格式化”的恐惧。
王磊和孙健则显得更加痛苦,两人半跪在地,双手死死抱住头部,发出压抑的低吼,显然正在与脑海中翻腾的恐怖信息流做殊死搏斗,维持着自我意识的最后防线。
韩沛的情况稍好,她试图用理智去分析、理解那些碎片化的信息,但很快就发现这是徒劳的。那并非线性的知识,而是一种更接近本源的、关于“秩序”规则本身的碎片化体现,强行理解只会导致逻辑思维的彻底混乱。她果断放弃,转而全力固守精神核心,如同暴风雨中紧抓礁石的水手。
压力,还在持续增强。
那“基石的回响”仿佛无穷无尽,一波强过一波,不仅要摧毁他们的意志,更像是在检测他们灵魂的“质地”,是否符合某种严苛到不近人情的神秘标准。
苏小小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她的精神力在如此冲击下飞速消耗,意识开始模糊,仿佛随时都要被那蓝色的信息漩涡彻底吞噬、同化。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边缘——
她体内,那与林烬“烬核”相连的、微弱却坚韧的通道,仿佛被这外部的极致压力所刺激,猛地自主震颤起来!一股并非属于她自身、更加冰冷、更加浩瀚、却也带着一丝她熟悉温暖的“秩序”力量,如同涓涓细流,透过那无形的连接,悄然注入她近乎枯竭的精神世界。
这股力量并未试图去对抗或解析那庞大的信息洪流,而是如同一个精准的“减震器”,在她意识核心周围,构筑起一层薄薄的、却异常坚韧的“缓冲层”。洪流依旧在冲击,但透过这层缓冲,其毁灭性的力量被大幅削弱,而那些碎片化的信息,虽然依旧无法理解,却不再具有直接摧毁她意识结构的杀伤力。
她猛地睁开眼睛,原本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光芒,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脊梁却挺得笔直。她承受住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团旋转的蓝色光符似乎检测到了某种“变量”的稳定存在。庞大的信息洪流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验证通过。变量载体‘苏小小’,确认具备临时访问资格。】
【临时权限授予……持续时间:一个标准时。】
【警告:超时未离开,或试图接触核心封印,将触发终极清除协议。】
声音消失的瞬间,那团蓝色的光符结构也随之消散。入口处那层淡蓝色的能量屏障,如同融化的冰雪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露出了后面那个沉寂了万古的——深层储藏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