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静谧。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灯火,窗内却只有水晶杯中冰块融化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之间无声对峙的气流。
萧沉看着白郁,看着他脸上那抹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冰冷而平静的笑容,眼底的慵懒笑意微微凝滞,随即化为更深沉的探究。
他晃了晃酒杯,走向酒柜,又取出一只杯子,倒入同样琥珀色的液体,递给白郁。
“喝一杯?”
白郁没有拒绝,接过酒杯。
指尖相触的瞬间,萧沉感受到一股冰凉的触感,不似活物。
他微微挑眉,看着白郁仰头,将那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疑,仿佛喝下去的不是价值不菲的烈酒,而是寻常白水。
喉结滚动,一线暖流落入胃中,却丝毫驱不散他眼底的寒意。
“不怕我下药?”
萧沉靠近一步,距离近得能闻到白郁身上带来的、属于夜晚城市的清冷气息,以及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香——是那碗百合莲子羹的味道。
白郁抬起金眸,直视着他,唇角的弧度未变:
“你会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笃定。不是信任,而是基于某种计算的、冰冷的笃定。
萧沉笑了,这次是真正愉悦的笑声,低沉地在胸腔震荡。
他伸出手,像往常一样,想要去抚摸白郁的头发。
然而,这一次,白郁微微偏头,躲开了。
他的手悬在半空。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白郁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将空酒杯放在旁边的中岛台上,发出清脆的“叩”声。
“我累了,想去休息。”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明天还需要‘工作’。”
说完,他不再看萧沉,径直走向次卧的方向——那是他刚来时,萧沉为他安排的房间,后来他大多以狐形睡在主卧的沙发或角落。
萧沉看着他的背影,银发在灯光下流淌着冷冽的光泽,那身简单的衬衫长裤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线条,每一步都走得平稳而决绝。
直到次卧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
萧沉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眼神幽暗难明。
他的小狐狸,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这次回来,不再是炸毛的、易于拿捏的猎物,而是收起了利爪,戴上了面具,准备与他进行一场真正博弈的对手。
有意思。
萧沉仰头饮尽杯中残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让他体内的某种兴奋感更加炽烈。
他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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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模式,却又处处不同。
白郁依旧每天维持人形,跟着萧沉去公司,坐在那个助理的位置上。
他不再发呆,也不再偷偷练习控火,而是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些人类社会的书籍——
从经济学原理到心理学概论,甚至还有一些晦涩的哲学着作。
他看得很快,过目不忘,金色的眼眸扫过书页,沉静得如同深潭。
当萧沉需要他端茶递水时,他会立刻起身,动作标准,表情无可挑剔,将温度恰到好处的咖啡或茶水放在萧沉手边,不多一分,不少一厘。
但当萧沉试图像以前一样,用言语逗弄他,或者借着递文件的机会碰触他的手时,他会不着痕迹地避开,或者用那双平静无波的金眸看着他,直到萧沉自己觉得无趣而收回手。
他完美地履行着“助理”的职责,却也清晰地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晚上回到公寓,他不再维持狐形。当萧沉以“工作压力大”为由,要求“撸毛服务”时,白郁会平静地提醒他:
“萧总,合同第四条指的是‘狐形状态下’。我现在是人形。”
萧沉看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一丝赌气或者别扭,但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礼貌的、疏离的平静。
“所以,人形就没有缓解压力的功能了?”萧沉靠在沙发上,姿态慵懒,眼神却带着压迫感。
白郁微微颔首,语气甚至称得上“专业”:
“根据人类行为学研究,适当的运动、冥想或与他人进行深度交流,是更有效的减压方式。需要我为您预约健身教练或心理咨询师吗?”
萧沉被噎了一下,看着白郁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气笑了。
好,很好。
他开始变着法子试探白郁的底线。
他故意在应酬时喝得半醉,借着酒意将大半重量靠在白郁身上。
白郁没有推开他,稳稳地扶着他,将他塞进车里,送回家,安置在床上,动作流畅,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也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甚至在萧沉故意扯住他衣袖时,他也只是用那双金眸静静地看着他,直到萧沉自己松开手。
他带白郁去参加高级拍卖会,拍下一串据说能安神定魄、对“修行”有益的千年沉香木手串,漫不经心地套在白郁手腕上。
白郁没有拒绝,低头看了看那乌黑油润的珠子,淡淡道:“谢谢萧总。我会折算成灵石,计入报恩额度。”
萧沉:“......”
他第一次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甚至在一次商业晚宴上,故意让一个对他有意思的世家小姐接近白郁,想看看他的反应。
那小姐对白郁的银发金眸惊为天人,热情地邀约。
白郁只是礼貌而疏离地回应:“抱歉,我的工作时间由萧总安排,暂无私人社交计划。”
那小姐悻悻而去,白郁转头看向不远处看好戏的萧沉,金眸中甚至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
仿佛在说:这种低级的手段,也好意思拿出来?
萧沉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他宁愿白郁像以前那样跟他吵,跟他闹,甚至试图挠他,那种鲜活的气急败坏,远比现在这副完美无缺的假面来得真实。
他知道,白郁在用自己的方式反抗,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的顺从,将他所有试图拉近距离的手段都化解于无形。
这小狐狸,在学习,在适应,在用人类的方式,与他进行一场无声的战争。
而战争的焦点,就是那份“报恩”的契约。
白郁似乎在用行动告诉他:你要的“留在身边”,我做到了。
你要的“助理工作”,我完成了。但除此之外,一丝一毫,你都别想再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