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雨点砸在公寓的玻璃幕墙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仿佛整座城市都被淹没在水底。客厅里，时间像是被冻结了，只有三人压抑的呼吸声在雨声的间隙里微弱地起伏。
陈默向前踏出的那一步，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打破了僵局。他没有去看唐文渊，目光始终锁定在林微光身上，那双经历过背叛与逃亡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审视和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需要知道苏蔓的具体位置和守卫情况。”陈默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务实，“还有，你提到的那个坐标，旧电厂，我需要它的结构图和安防布局。”
他没有提信任，也没有提同盟，他直接提出了合作的条件。这反而让林微光稍微安心了一些。真正的合作者，首先考虑的是可行性，而不是空洞的承诺。
“苏蔓在柏林夏里特医院顶层的特殊监护区，守卫至少有四名轮换，身份不明，但肯定是‘暗夜’的人。医疗团队里也有他们的人，具体是哪一个不确定。”林微光语速很快，将她从陆北辰那里观察到的碎片信息拼凑出来，“旧电厂的坐标我可以给你，但结构图和安防……我没有。”
她的目光转向依旧僵在原地的唐文渊。“唐局长，你在柏林经营多年，情报网络应该还在吧？这点东西，对你来说不难。”
唐文渊的脸色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灰败。他看看林微光，又看看如同磐石般站在那里的陈默，最后目光落在自己手中那个冰冷的存储设备上。交出情报，就意味着彻底绑死在这条看似必沉的破船上；不交，陈默现在就可能让他“消失”。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声响，最终，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颤抖着手，从湿透的西裤口袋里掏出一个看起来普通无比的黑色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然后将手机屏幕转向陈默。
“这是……我能访问的、最后的安全线路。里面有一个加密分区……输入坐标……就能调取德国境内大部分敏感设施的……基础结构和公开安防记录……”他声音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更深层的……我权限不够了……他们肯定已经……冻结了我的大部分权限……”
陈默一言不发，接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他的指尖稳定得不像一个刚刚经历过亡命奔波的人。几分钟后，他抬起头，将手机屏幕展示给林微光。上面显示出一张略显陈旧的建筑蓝图，正是米特区施普雷河畔那个旧电厂的，旁边还有简单的安保巡逻时间记录，看起来像是几年前的数据。
“足够了。”陈默将手机收起，“有基础结构，就能找到突破口。巡逻记录可以反推他们的布防逻辑。”
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但这个同盟的脆弱性，丝毫没有减少。唐文渊的恐惧，陈默的保留，林微光自身的困境，像一颗颗定时炸弹，埋设在三人之间。
“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唐文渊急切地问，他现在只想尽快拿到保命的筹码，然后远走高飞。
“等。”林微光吐出两个字，她走到窗边，撩开一丝窗帘缝隙，看向外面被雨幕笼罩的城市。“陆北辰给我‘自由’不是无条件的，他一定会派人监视，也会测试我的‘忠诚’。我们贸然行动，就是自投罗网。必须先麻痹他，让他相信我已经认命。”
她回过头，看着另外两人：“唐局长，你提供的那些外围证据，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通过一个安全的渠道放出去，不能直接指向我们，但要能引起‘暗夜’的混乱，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陈默，”她继续部署，思路清晰得可怕，“你需要利用唐局长的设备，尽可能多地破解‘暗夜’的外围信息，找到他们的通讯规律和人员调动模式。同时，研究那个旧电厂的结构，找出最可能的潜入路径和……生物服务器阵列可能的位置。”
陈默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计划。他走到房间角落，开始利用唐文渊的手机和自带的设备进行工作，身影很快沉浸在屏幕幽蓝的光晕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唐文渊则坐立不安，一会儿凑到窗边看看，一会儿又神经质地检查门锁。他将那个存储设备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护身符。
时间在雨声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林微光强迫自己休息，保存体力，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推演着各种可能。戒指依旧沉默，苏蔓和暖暖的处境像两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
傍晚时分，雨势稍歇。陈默忽然抬起头，眉头紧锁。
“不对劲。”他低声道，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划动，“附近三个街区的监控探头，在过去的十五分钟内，信号规律性中断了零点几秒，像是被某种强信号同步干扰了。”
林微光瞬间绷直了身体。唐文渊则像被针扎了一样跳起来：“他们来了！一定是他们发现我了！”
“冷静！”陈默厉声喝道，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快速扫视着房间，“如果是大规模清剿，不会用这种隐蔽的干扰手段。更像是……精确定位后的潜入行动。”
他的话仿佛是一个信号。
“砰！”
一声沉闷的、并非来自门板的巨响从公寓下方传来，伴随着极其轻微的震动。是消音武器击碎楼下门锁或铰链的声音！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陈默猛地扑向客厅的主灯开关，“啪”一声将房间陷入黑暗。只有他手中平板电脑和唐文渊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光，映照出三人骤然凝重的面孔。
“走！”陈默低吼一声，一把抓起那个装着“核心序列”的银色金属管塞进贴身口袋，另一只手已经抽出了一把造型奇特、闪烁着能量弧光的手枪。他指向客厅通往紧急疏散通道的那扇小门。
林微光没有犹豫，立刻跟上。唐文渊则手忙脚乱地去抓茶几上那个存储设备，因为紧张，设备从他汗湿的手中滑脱，“啪”一声掉在地毯上。
就在这时，公寓大门的方向传来一声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厚重的防盗门竟然被某种暴力从外部硬生生撬开了一道缝隙！几道红色的激光瞄准点如同毒蛇的信子，从缝隙中探入，在黑暗中飞快地扫视！
“来不及了！”唐文渊惊恐地看着大门方向，又看看掉在地上的存储设备，脸上闪过极度的挣扎。突然，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决绝，猛地弯腰，却不是去捡存储设备，而是将掉在一旁的、陈默之前用来干扰监控的那个小型装置抓在手里，同时对着大门方向嘶声大喊：“东西在这里！陈默和林微光要跑！别开枪！我投降！我知道‘父亲’的秘密！”
叛变！在生死关头，唐文渊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背叛，试图用陈默和林微光换取他苟活的机会！
“你！”陈默眼神一寒，手中的能量手枪瞬间调转方向，但已经晚了。
“噗噗噗！”几声极其轻微的、经过消音的枪声响起。子弹并非射向陈默或林微光，而是精准地打在唐文渊前方的地板上，溅起细碎的木屑，显然是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陈默一把拉住林微光的手臂，猛地撞开紧急疏散通道的门，冲入了黑暗的楼梯间。身后，传来唐文渊声嘶力竭的表忠声和闯入者冰冷的呵斥。
楼梯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紧急出口标志散发着幽绿的微光。两人不顾一切地向下狂奔，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发出巨大的回响。
“他拖延不了多少时间！”陈默语速极快，“下面肯定也有人堵截！跟紧我！”
他们刚下到下一层的楼梯转角，下方的防火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撞开！两名穿着全黑色作战服、戴着夜视镜的枪手举枪冲了进来！
陈默反应快得惊人，在对方抬枪的瞬间，他已经扣动扳机。能量手枪发出低沉的嗡鸣，一道蓝色的脉冲光束射出，并非致命攻击，却瞬间干扰了对方头盔里的电子设备，包括夜视仪。两名枪手动作一滞。
“走这边！”陈默拉着林微光，不是继续向下，而是撞开了这一层公寓楼的走廊门，冲入了光线昏暗的走廊。
公寓楼内部结构复杂，他们利用地形不断躲闪。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通讯器的杂音紧追不舍。陈默显然受过极端环境下的专业训练，总能险之又险地避开围堵，但带着林微光，速度终究受到了影响。
在一次强行穿越连接两栋副楼的空中走廊时，他们被正面堵住了。三名枪手呈扇形散开，封死了所有去路。
陈默将林微光护在身后，手中的能量手枪能量指示器已经闪烁红光，能量即将耗尽。他眼神冰冷，准备做最后一搏。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公寓楼外，街道上突然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数量不少！而且听起来，不像是普通的治安警察。
堵住去路的枪手们动作明显一滞，通过通讯器快速交流着什么。
陈默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低喝一声：“跳！”
他指的是空中走廊旁边一个用于维护外部玻璃幕墙的、狭窄的检修平台。
没有时间犹豫，林微光紧随陈默，翻过栏杆，跃向那不足半米宽的 platform。就在他们落地的瞬间，陈默猛地回身，将手中能量耗尽的手枪狠狠砸向空中走廊的钢化玻璃。
“哗啦——”玻璃碎裂的声音在雨夜中格外清晰。
几乎同时，下方的街道上，数辆黑色厢式车急刹停下，车门打开，跳下来的并非警察，而是一群穿着另一种制式黑色作战服、装备更加精良的人员，他们行动迅捷，目标明确地开始封锁大楼出口，并与先前那批“暗夜”枪手发生了短暂而激烈的交火！
是第三方势力！
陈默拉着林微光，沿着狭窄湿滑的检修平台，向大楼另一侧艰难移动。他的手臂在刚才的跳跃和战斗中被玻璃划伤，鲜血混着雨水浸湿了衣袖。
“是……‘父亲’的另一支清理小队？还是……”林微光喘息着问，她的心脏狂跳，今晚的变故太多太快。
陈默回头看了一眼楼下混乱的交火，又看了看手中那个因为唐文渊背叛而失去主要功能的手机，眼神阴沉得可怕。
“都不是。”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水，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看他们的臂章。”
林微光顺着他的目光，透过雨幕，勉强看清楼下那些新来的、战斗力极强的武装人员手臂上，都有一个统一的标志——一个抽象化的、被荆棘缠绕的基因螺旋。
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标志。
“他们是‘荆棘圣殿’（dornen Sanctuary）的人。”陈默的声音几乎被风雨吞没，“一个比‘暗夜’更神秘，更不择手段的组织……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