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后半部分,杨广细细叮嘱了一些为君之道,用人之法,字里行间充满了作为父亲的期许。
杨昭缓缓放下密信,久久无言。
这份托付,重于泰山!
这万里江山,这亿兆生民,如今都系于他一身。
随后,杨昭站起身,走到殿外,望向北方朔方的方向,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父皇,这担子,儿臣接下了。也请您放心,儿臣定会与凌云同心,竭尽全力,匡扶社稷,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他转身回到殿内,脸上的犹疑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年轻帝王初生的决断与沉稳。
“传令!”
杨昭的声音隐隐带上了帝王的威严:“即刻起,严密监控洛阳内外动静!召礼部、钦天监官员即刻入宫,商议...朕之登基大典事宜!”
“另...”
他顿了顿,沉吟片刻,沉声道:“拟旨:
咨尔虎威王、御北大元帅凌云,朕承天命,嗣守丕基,然天下未靖,寇盗蜂起,特召卿总领天下兵马,平靖四方,匡扶社稷。
然,北疆重地,关乎国本,着卿即行处置交割一应军政要务,委任得宜,务使胡马不敢南窥,边境晏然。
待诸事妥帖,即速回朝,朕于东都虚席以待,共商国事...”
......
就在新君杨昭于洛阳紧锣密鼓筹备登基,八百里加急诏书飞向北疆之时,另一条通往洛阳的官道上,两位特殊的“旅人”正以一种极其悠闲,甚至可以说是糜烂的速度,缓缓前行。
正是李元吉与李元霸这两兄弟。
这段时日,李元吉可谓是快活似神仙。
他怀里揣着杨广任命他为东宫千牛备身的圣旨,自觉前程似锦,又脱离了父亲和大哥的管束,简直是龙归大海,鸟入山林。
这一路上,但凡是途经稍大些的城镇,听说哪家青楼楚馆有名妓、有好酒,“李大人”必定要“体察民情”,进去小住几日的。
今日听曲,明日赏舞,后日与“红颜知己”把酒言欢,当真是逍遥自在。
那行程被他一拖再拖,本不算遥远的路途,硬是被他走出了千山万水的漫长感。
近日来,他于青楼内深居简出,只顾着眼前的莺歌燕舞,杯中之物,对外界天翻地覆的变化,竟是浑然不觉。
“四弟,你尝尝这‘女儿红’,乃是此地一绝!比咱们太原的烈酒,别有一番风味!”
此刻,李元吉正在一处名为“醉仙居”的青楼雅间内,举着酒杯,满面红光地对坐在一旁,正专心致志对付一只烧鸡的李元霸说道。
李元霸抬起头,油乎乎的手抓着鸡腿,看了一眼那琥珀色的液体,摇了摇头:“不好喝。”
说完又埋头苦干起来。
李元吉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品着美酒,听着身旁歌妓软语咿呀,只觉得人生得意,莫过于此。
他反正不着急,圣旨上又没规定到任日期,晚到几天,谁还敢说他的不是不成?
他甚至盘算着,等到了洛阳,凭着这身份和杨广赐下的财物,定要好好领略一下东都的繁华盛景,与这沿途的“风土人情”比较个高低。
然而,他这醉生梦死的好日子,在一个午后,他难得心血来潮,带着李元霸离开醉仙居,想到街上寻些新奇吃食时,被打破了。
彼时,他正摇着折扇,悠哉游哉地走在街上,盘算着晚上是回“醉仙居”还是换个地方尝尝鲜。
李元霸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串刚买的糖葫芦,吃得正香。
忽然,旁边茶馆里几个读书人模样的议论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张兄,你说这新君登基,会首先推行何种仁政?”
“此事难说,不过新君素来仁厚,想必会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吧。”
“唉,只盼能早日平定匪患,让我等能安心读书,报效朝廷啊。”
“是啊,如今这天下...好在太上皇英明,及时禅位,否则...”
“禅位”二字如同两根钢针,猛地扎进了李元吉的耳朵里!
这让他脸上的悠闲笑容瞬间凝固,摇着的扇子也停了下来。
随后,直接转过身,几步冲到那几个书生面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一把抓住其中一人的胳膊,眼睛瞪得溜圆,声音因为惊疑而尖锐起来:
“你...你们刚才说什么?什么新君?什么太上皇?谁禅位了?”
那几个书生被他吓了一跳,看他虽然有些失态,但却衣着华贵,于是不敢怠慢,连忙道:
“这位公子难道不知?江都传来消息,陛下...呃,是太上皇,已于日前下诏,禅位于太子殿下!如今太子殿下已是新君,不日就将在洛阳登基了!”
另一个人补充道:“这已是数日前的消息了,沿途驿站早已传开...”
“轰隆!”
李元吉只觉得脑袋里仿佛炸开了一个惊雷,震得他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随后,他松开那书生,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陛下禅位了?
太子成了新皇帝?
那...那他这个由“太上皇”任命的东宫千牛备身,还算不算数?
他可连东宫的门都还没迈进呢!
这任命怕不是跟废纸一样了?
更要命的是,他这一路上游山玩水,流连青楼,耽误了这么多时日...
新君登基,正是立威的时候,万一查问起来,知道他李元吉如此藐视旨意,耽于玩乐,迟迟不肯赴任,会不会拿他开刀?
杀鸡儆猴?
一想到这种可能,李元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仿佛已经看到新君冷峻的面孔,和侍卫明晃晃的钢刀!
“完了完了完了...”
李元吉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手里的折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这下全完了!乐极生悲,果然是乐极生悲啊!”
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只觉得每一道目光都像是在嘲笑他,每一个声音都像是在宣告他藐视圣旨的大罪。
洛阳?
他现在是打死也不敢去了!
在他看来,那不是去赴任,而是去找死!
想到这里,李元吉猛地一哆嗦:“回太原,对,赶紧回太原!父亲是国公,新君总归要顾及一下父亲的脸面,说不定就能躲过这一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