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到天明，晨光透过窗帘的细缝，在被褥上投下几道浅金的纹路。张雨晴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第一反应便是往身侧探去——指尖触到的棉絮带着凉意，身侧早已空了。
她揉了揉眼坐起身，身上还裹着昨晚张念山睡前给掖好的厚毯，暖意顺着衣料往四肢漫，心里先软了半截。趿着棉鞋走到卧房门口，刚推开条缝，就见走廊里亮得晃眼。沾着浮尘的实木楼梯扶手，此刻被擦得泛着温润的木光，连台阶缝里的细灰都被扫得一干二净，空气里飘着股淡淡的皂角香，清清爽爽的，一看就是刚打扫完。
“醒了？”
楼下传来熟悉的声线，裹着点笑意。张雨晴扶着扶手往下走，视线刚落进客厅，就看见那个挺拔的身影——张念山挽着军绿色外套的袖口，露出线条结实的小臂，手里握着把扫帚，正弯腰扫着墙角的碎渣。阳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他肩上，连他额角沁出的薄汗都闪着微光。听见脚步声，他直起身回头，黑眸里的温柔像化了的蜜糖，“想着你醒了能看见干净屋子，倒比我预估的早醒了会儿。”
张雨晴走到楼梯底，指尖无意识蹭了蹭干净的扶手，挑眉道：“不是说一会儿就走？怎么还把上下都打扫了？这屋子咱们也不常住。”语气里带着点诧异，却没真的怪他费事。
张念山放下扫帚，迈两步走到她跟前，顺手帮她理了理微乱的衣领，指尖蹭过她耳垂时，带着点室外的凉意：“快过年了嘛。”他声音放得轻，“买副对联福字贴上，屋子拾掇干净，才算有过年的新气象。说不定下次来，还能闻着点今儿的干净味儿呢。”
这话听得张雨晴心里熨帖，她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两人先去巷口的早点铺，铺子门口支着口大铁锅，滚着的豆浆冒着白汽，油条在油锅里炸得金黄，滋啦响着勾人食欲。张念山找了张桌子，转身去点单时，还不忘回头问她：“还是要甜豆浆，加两根糖油条？”见她点头，又多要了个茶叶蛋——知道她爱吃蛋白，总把蛋黄留给自己。
等早点端上来，张念山先把剥好的茶叶蛋递到她碗里，看着她小口咬着蛋白，眼里的笑意就没断过。吃完早饭，张念山本要往邮局走，刚踏出两步，手腕就被张雨晴轻轻拉住了。她仰头看他，眼里带着点小期待，指尖还轻轻晃了晃他的袖口：“山哥，钱先不急存呗？咱们先去上次那家东方纺织厂，我想看看有没有新出的布。先挑完布，剩下的再存，行不？”
张念山低头瞅着她拉着自己的手，指尖纤细，攥得不算紧，却透着股依赖劲儿。他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腹蹭过她柔软的发顶：“都听你的。”
两人先绕到街边的杂货铺买对联福字。腊月的街道早染了年味，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红通通的对联挂满了铺子的木架，风吹过的时候哗啦啦响，像在唱年谣。张雨晴蹲在摊子前挑，手指拂过烫金的“福”字，选了副“春回大地千山秀，福降人间万户欢”的对联，又捡了几张小巧的“福”贴。张念山就站在旁边，她选什么都应着，最后拎着一摞红纸放进后备箱，才启动车子往纺织厂去。
上次来的时候记熟了路，这次不用打听，车子稳稳停在东方纺织厂的铁门前。刚下车，就见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从厂里迎出来，手里攥着本卷边的账本，老远就挥着手喊：“张同志！张军官！可把你们盼来了！”
是厂长王华宇。他热情得很，三步并作两步凑过来，眼神落在张雨晴身上时，更是带着几分熟稔——上次张雨晴一口气订了几十匹布，量大又爽快，没讨价还价，早给王华宇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会儿见她来，心里已经敲起了小鼓：指定又是笔大单！
“我前几天还跟车间主任念叨呢，”王华宇搓着手笑，引着两人往车间走，“张同志怎么没来？巧了不是，咱们厂刚出了批新布，软和又耐穿，正想让你瞧瞧！”
车间里机器轰隆响，棉线的气息混着布料的质感扑面而来。一排排布卷堆得整整齐齐，五颜六色的，像座小山头。张雨晴也不矫情，走到最前面的布堆前，伸手摸了摸最上面的的确凉——料子滑爽，指尖能触到细密的纹路，是做春装的好料。
“这个白色的确凉，十匹。”她声音干脆，指着布卷，“粉色的也来十匹，天蓝色十匹。”说着又走到另一堆布前，指尖蹭过灯笼绒的表面，厚实又柔软，捏在手里暖乎乎的，做棉袄正合适：“这个灯笼绒，黑色十匹，红色十匹，蓝色十匹。”
她像在馆子点菜似的报着数量，语速不快却没半点犹豫，王华宇拿着笔在账本上记，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都透着欢快。越记眼睛越亮，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这前前后后加起来，足足有上百匹布，赶上平时一个月的订单量了！
“张同志真是爽快人！”王华宇记完账，合上本子拍了拍，主动降了价，“这量大，我给你算便宜两成，绝对划算！保准你外面找不到这价！”
张雨晴点点头，没跟他客气，话锋一转：“王厂长，我还有个事想麻烦您。”她顿了顿，看了眼窗外飘着的零星碎雪，“现在都腊月了，要是走邮寄，路上耽误了，说不定得等正月才能收到布。我这边等着用，所以……”
话还没说完，王华宇就接了话，眼里带着点“我早猜到”的笑意：“你是想让我给你送回去，对吧？”
张雨晴眨了眨眼，长睫毛颤了颤，心里暗叹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儿。她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点感激：“是，要是能送，就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王华宇拍着胸脯应下，“我这就安排车，你把地址给我，找两个稳妥的师傅送，保准路上不出岔子！”他偷偷瞥了眼站在旁边的张念山——一身军装笔挺，肩宽腰窄，眼神沉稳得很，透着股让人不敢怠慢的气场，心里更没了顾虑，“下午就装车出发，两天内肯定送到你家！要是晚了，你找我！”
张雨晴把地址写给他，又当场从包里掏出钱付了。王华宇收了钱，笑得眼睛都眯了，非要留两人吃饭：“都到饭点了，就在厂里吃口便饭，我让食堂加两个硬菜，炖个排骨！”
张雨晴摆了摆手，语气客气却坚定：“王厂长，下次吧。我这边还有事，家里也等着用布，就不打扰了。”
王华宇见她实在不愿，也没再挽留，送两人到厂门口，看着车子驶远，才转身往回走，嘴里还念叨着：“这姑娘可真不一般，脑子活，做事又干脆，将来指定有大作为！”
车子重新上了路，张念山才转头看向副驾的张雨晴，黑眸里带着点担忧：“晴儿，你把钱都给了他，就不怕他不发货？万一他卷钱跑了怎么办？”
张雨晴笑了，侧头看他，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有你在，我怕什么？你没瞧见他刚才老偷偷打量你那身军装吗？现在谁敢跟军人耍心眼？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张念山被她这话逗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指腹轻轻蹭过她的发顶：“就你机灵。那咱们下一步去哪？”
张雨晴低头看了眼包里剩下的钱，手指捏着钱袋的边角算着账：“买布花了快四千，剩下的存起来吧，放手里不安全。”
张念山点头，在附近的银行停了车。两人走进银行，柜台前没几个人。张雨晴从包里拿出四万块，递到工作人员手里，刚要开口说“存定期”，就被张念山拉了拉胳膊。他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低，带着点温热的气息：“剩下的六千，怎么不一起存了？留着容易丢。”
张雨晴愣了愣，转头看他，小声嘀咕：“留着当零花啊，都存了咱们花啥？”
张念山没说话，直接从她包里拿出那六千块，递到工作人员面前，语气笃定：“同志，这个也一起存了，跟刚才那笔放一块。”
“哎！”张雨晴想拦都没拦住，只能瞪着他，嘴角却忍不住往下弯，“都存了，咱们花啥啊？总不能老让你掏钱。”
张念山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眼里满是宠溺，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有我在，不用花你的钱。想买啥，我给你买。你那钱，留着自己攒着。”
这话听得张雨晴心里一暖，刚才那点小不满瞬间没了影。她抿着嘴笑，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没再反驳。
从银行出来，两人开车回了之前那房子。张念山搬来梯子，张雨晴站在下面递对联，踮着脚帮他对齐横批的位置。红通通的对联贴在门上，瞬间就有了年味。窗户上也贴了小巧的“福”字，阳光照在上面，连空气都透着喜庆。
贴完对联，张念山锁了门，转头问她：“晴儿，咱们是在外面吃碗面，还是回家属院做饭？”
张雨晴抬腕看了看表，指针已经指到下午两点多了。她想了想，拉了拉他的袖口：“山哥，不如咱们去菜市场买点肉和青菜，再买袋米和面，回家属院做吧。家里做的吃着暖和，还能多做点留着明天吃。”
“好。”张念山应着，开车往菜市场去。
腊月的菜市场格外热闹，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混着肉香、菜香，扑面而来。新鲜的猪肉挂在钩子上，带着点粉色的肌理，油亮亮的；青菜还沾着泥，绿油油的，看着就水灵；小贩推着车卖麻花，金黄的麻花上撒着白芝麻，老远就能闻到甜香。
张念山挑肉的时候格外仔细，手指捏了捏肉质，又问了老板新鲜不新鲜，最后选了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知道张雨晴爱吃红烧肉，肥的炖烂了不腻，瘦的也嫩。张雨晴在旁边选青菜，挑了把菠菜，又拿了几个黄澄澄的土豆，还不忘提醒他：“再买点豆腐呗，晚上炖豆腐，跟肉一起炖，香得很。”
“好。”张念山应着，又去豆腐摊买了块嫩豆腐，用油纸包好放进袋子里。
走到麻花摊前，张念山停了脚，问老板要了两根芝麻多的，递到张雨晴手里：“你要是饿了，先吃根垫垫。这麻花脆，甜得刚好。”
张雨晴接过麻花，咬了一口，酥脆的口感裹着芝麻的香，甜丝丝的，顺着喉咙往下滑。她笑着点头，把另一根递到他嘴边：“你也吃口。”
张念山咬了一口，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心里也甜滋滋的。买完东西，两人把袋子放进后备箱，张念山启动车子，朝着家属院的方向驶去。车窗开着条缝，风带着点腊月的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的暖。张雨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手里还攥着半根麻花，心里想着晚上的红烧肉，嘴角的笑意就没落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