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胜病了。
他认为算是病了吧？就算昨晚吃过药，今天也是浑身无力，还发起了热，脑子昏昏沉沉的。
躺在床上，周胜想起了昨晚那撕心裂肺、蚀骨的痛。
周黎说得不错，周玄不会让他们准时吃上药，他昨天疼了两个时辰，快到晕过去的时候周复给他塞了一粒药就走了。
他不知道周黎怎么样，但他知道，他没有周黎那么能忍，他就是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疼痛里想结束掉自己这条贱命的。
可是，吃上了药又想多活一个月，他就是这么贪婪。
他才二十五岁，凭什么不能好好活着？他从不信周玄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十岁才被周玄的人带走。
每次被喂药，他转身就会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抠嗓子眼把药吐出来，他记得很多事情的，哪怕那些脸很模糊，但他确定，他不是被爹娘卖的。
也就周黎信了，经常陷入自我拉扯中，无法自拔。
“喝药。”
周黎端进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就往周胜面前递，面无表情的让周胜喝药。
昨天周胜比他多挨了一个时辰，他知道的，他吃了药就在门外，等了一个时辰，才见周复进了周胜的屋子。
今早周胜没醒的时候他来看过，那脸烧得通红，跟快要死了一样。
在他记忆里，周胜没生过病，就连受伤都只是破点油皮儿，怎么这会儿晚吃了一个时辰的药就这样了？
他去找宅子里的郎中来把脉开药，那郎中不来，说他只给周玄一个人看病，其他人不看。
回来给周胜敷冷巾、擦身，那热度也没降下去，眼看着周胜都说起了胡话，不得已，他才去了村里的方郎中家。
那方郎中没见到人也不肯开药，他又不能把方郎中请到宅子里来看诊。
那他自己抓药，早上那时他只想堵村里人人称赞的郎中的医者仁心，在方郎中家丢了一两银子，胡乱抓了几味药就要走。
他赢了。
方郎中把他喊了回去，细细问了症状，开了一个方子，叮嘱一定要多查症状，不对劲就赶紧来找他。
这才有了这碗药。
“不想喝，看着就苦。”
“快点儿，你的鹅可没人喂。”自从赶鹅失败后，周黎再没管过那群鹅，什么破鹅，连回家都不会。
“哦。”他的鹅还是得他自己去管，不然该饿了。
他之前用这十五只鹅忽悠村里人，眼看一月之期就快到了，他的鹅活得也很好，周玄该兑现承诺了。
周胜端过药碗咕咚咕咚几口喝完，“不苦，还有点回甘，这哪个郎中开的药？真会开，知道我不会吃苦药。”
周黎拿过药碗要走，回头给周胜说了一句，“晚上还有一碗，你今天躺着吧，鹅饿一天不会死，周玄那里不用管。”
“哦，辛苦你了，挨骂了吧？”
周黎没回，拿着药碗去了厨房，他今天熬药就在厨房光明正大熬的，把碗一扔，也不管扔没扔到水盆、砸烂了没有，抬腿就走。
周玄要想杀了他们两个，只需别给药就行，偏他要折磨他们，让他们活过来为他卖命，他们还得感恩戴德他赐的药。
周玄今晚要对李蓉家出手，他偏要让他不得逞。
傍晚，周黎在河边喂鹅，只为等李家人来，周胜说李家每天傍晚都会有人来看一眼鹅。
今天是李霜霜来的，背上背着一大背篓菜叶子，她家的鹅和文渊阁的鹅混在一起，就只能多背一些来喂。
“小伙子，今天这么早啊？”
李霜霜以为是周胜，她经常见周胜下午来喂鹅，习惯性的打招呼，没想到今天来的不是周胜。
她没见过周黎，这乍一看，眉眼还挺熟悉的。
“哎，婶子来喂鹅？周胜今天不舒服，我来替他喂鹅。”
“哎哟，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病了？看过郎中没有？村里方郎中医术好得很，两剂药就见好，不舒服记得找他看看。”
相比起眼前这个人，李霜霜对周胜更熟悉，周胜嘴甜话又多，还很会搭话，说的话句句都很中听！这下怎么还病了？
“谢谢婶子，已经去找过郎中了，明天估计就好了。”
“哎哎哎，可别拖严重了。”
“知道了，谢婶子关心。婶子，今天就你一个人来喂鹅吗？”
“可不是，个个都忙着呢。”
良河今天从书院带回来一张纸，说是教做芝麻油的，和阿蓉两个一块在书房研究，三个孩子拿着刚做好的木剑在院子里互砍，赵树成打家具，可不就剩她一个人来喂鹅了。
周黎为了能和李霜霜搭话，今天没把天聊死，你一句我一句的来来回回，就在他要切入狗的话题的时候，转头看见李霜霜盯着他看。
“婶子，怎么了？”
“没怎么，对不住，婶子都没见过你，但好像又很熟悉，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周黎在李霜霜说出好像熟悉他的时候也愣了一下，记起他在晋阳见过的街面，也是熟悉，难道他是晋阳人？
“婶子，我叫周黎，您想想......在哪见过我？是在晋阳吗？”
周黎压住呼之欲出的心跳，他真的期望李霜霜说见过他的话，最好说出他像谁，那他是不是能找到家人？哪怕是被他们卖的，他也想见一见，就远远看一眼。
李霜霜尴尬地收回目光，她就是觉得熟悉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还被正主逮住了，但是她真想不起来像谁了。
“一时间想不起来，也许是我记错，婶子渐上年纪，这记性是越发不好了，周黎，你别介意啊，是婶子不对。”
周黎期望落空，心跳恢复平静，又是他妄想了。
“婶子，没事，要是婶子想起什么，遇见我可以给我说说，要找我也可以叫周胜叫我。”
“哎哎哎，好，你们两个真是好小伙，真是热心肠。”
李霜霜错了，周黎在心里默道，他们俩是助纣为虐的同伙，不是什么好小伙。
“婶子，你家是不是有三只狗？”
“是啊，养的油光水滑的，三个孩子喜欢得很，要不是他们姑姑不准，估计啊恨不得上学堂都得带去显摆显摆。”
“你们可得看好了，我听说最近别的村子来了一些偷狗的贼，专门偷那些长大了的狗，杀狗吃，说不定就来我们村了。”
周黎的话惊到了李霜霜，她家有狗啊！
“不会吧？这天杀的偷狗贼，他们知道养大一条狗要花多少粮食吗？说偷就偷？说杀就杀？还要不要脸了？”一会她得好好和家里人说说，这狗最近不能出门了。
“谁说不是呢？你们可得看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