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财哥那五百万到账了，一切都在向好。资金压力缓解，地盘稳固，连王帽子那边都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和平。
一天晚上，场子和会所都打了烊。我还在办公室里对着下一阶段的规划图发呆，胖子敲门进来了，手里抱着个厚厚的账本。
“皮哥，这么晚了，还没休息？”胖子把账本放在我桌上，自己拉过椅子坐下。
“嗯，再看看。”我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瞥见他脸色不对“怎么了？账有问题？”财哥的钱刚进来，我最怕的就是账目上出纰漏，被他抓住把柄。
“账目没问题，一笔一笔，清清楚楚。”胖子连忙摆手，他办事，我还是放心的。但他搓了搓胖乎乎的手，欲言又止，像是肚子里憋着话，认识这么多，太了解他了。
“有事就说，跟我还吞吞吐吐的？”我点了支烟，把烟盒推到他面前。
胖子没拿烟，叹了口气，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哥，财哥那钱，是好用。但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不踏实。”
我看着他，没打断，等他继续说。
“我老觉得，这钱是套儿。”胖子眉头皱得更紧了“财哥是什么人？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他能这么好心，让咱们拿大头？我琢磨着，他这是放长线钓大鱼。现在给点甜头，等咱们离不开他这钱了，或者用这钱干了什么擦边球的事儿被他拿住把柄，到时候，就不是咱们说了算了。”
我默默抽着烟。胖子的担忧，何尝不是我心里那根刺？与虎谋皮，时刻都得提防着被反咬一口。
“还有，”胖子见我没说话，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皮哥，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斌哥手下的人，现在是越来越多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问题，我隐隐约约有所察觉，但一直没太当回事。阿斌能打，敢拼，地盘扩张，他冲在最前面，手下多招揽些人手，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多了不好吗？咱们现在摊子大了，需要人手。”我故作轻松地说。
“不是多少的问题，是，是成分。”胖子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现在外面都在传，说咱们场子，是‘老乡帮’说了算。斌哥手下，十个有八个是跟咱们一个地方出来的，抱团抱得紧。阿文手下那些负责招待、协调的，还有张达手下那些跟着斌哥冲杀的，好多都是后来加入的，或者别的地方来的。底下人已经有怨气了，说好事都是‘老乡帮’的，脏活累活、没油水的活儿，就是他们的。”
我夹着烟的手指停顿了一下。老乡帮？这个词像一根针，扎进了我的耳朵里。
确实，阿斌是我最信任的兄弟之一，也是最早跟着我打天下的。阿华、黑皮那些老乡来投奔，自然先归到他手下。后来扩张，吸收的人手复杂，为了便于管理，也多半按职能划分，阿斌主管对外“业务”和安保，核心力量自然在他手里。久而久之，形成了以他为首，以老乡为骨干的一股势力。
我以前觉得这是战斗力强的表现，但现在听胖子一说，味道有点变了。
“阿文和张达底下的人，有什么具体表现？”我沉声问。
“倒也没闹出什么大事。”胖子语气显得委婉“就是平时干活，有点出工不出力，或者私下里发牢骚。阿文前几天想调两个人去负责会所几个新客户关系，那边油水足，结果斌哥手下一个小头目就不太乐意，觉得那是他们打下来的地盘，理应由他们的人管。最后还是阿文找了斌哥，斌哥发了话，才把人放过去。”
我心里有些发沉。这种细微的摩擦，往往是大麻烦的前兆。资源就那么多，谁都想多吃一口。阿斌势力大，他手下的人自然腰杆硬，说话声音大。时间长了，阿文、张达这些非“老乡帮”核心的元老，心里能没想法？他们手下的人，能没怨气？
“阿文和张达什么态度？”我问。
“阿文没明说，但他那么聪明的人，肯定感觉到了。张达，你也知道，他话少，心思直，就看你跟斌哥。但我感觉，他底下也有人在他耳边吹风。”胖子忧心忡忡，“皮哥，这不是小事啊。现在咱们刚起来，外部压力大，大家还能拧成一股绳。要是以后安稳了，这内部容易出乱子啊。”
我靠在椅背上，缓缓吐着烟圈，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胖子在我前面一直都是敢说实话。
虽然我出门办事，带得最多的还是阿斌，但如果只能选一个，我还是会选胖子。
毕竟他干净，而且老家也离得近，在忠诚这一块，没得说。
阿斌有没有私心？他那个心腹小弟账目不清的事，胖子之前也隐晦地提过。是阿斌授意的？还是他手下人背着他搞的小动作？如果他知道了，是会大义灭亲，还是会护短？
我不敢深想。
“哥，财哥的钱是套，内部再不拧成一股绳，我怕”胖子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到了。
我沉默了很久，其实从胖子的话我也听懂了，而且心里也知道。
只是一直不敢往那方面想。
“胖子。”我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的担心，我知道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最早跟着我，心思最纯粹，也最替我着想的兄弟。“眼下，财哥这笔钱，我们还离不开。内部的事我心里有数了。你先把账管好，财哥那边，绝对不能出岔子。其他的，我来处理。”
胖子看着我，眼神里还是带着担忧，但点了点头：“皮哥，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就是，就是怕咱们兄弟好不容易挣下的这点家业，最后毁在自己人手里。”
“不会的。”我像是在对胖子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只要有我在，就不会。”
胖子又坐了一会儿，汇报了些琐碎的账目情况，便抱着账本离开了。
办公室里重新剩下我一个人。
我拿起手机，翻到阿斌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按下去。现在找他谈，该怎么说？直接问他手下抱团的事？还是问他那个小弟账目不清的问题？没有确凿证据，只会伤了兄弟情分，甚至可能打草惊蛇。
我放下手机，不能急。
胖子的担忧，在我心头敲响了警钟，内部矛盾，已经初现端倪。这把火，如果不及时扑灭，迟早会烧毁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
是时候，未雨绸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