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娜抬起头看着我，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又低下了头。
从她的表情看得出来，她并不想走。这中间肯定有什么隐情。
陈律师接过话头：“文娜小姐还在考虑。不过，谢广豪先生也托我给林先生带句话。”
“什么话？”
“谢先生说，之前的事情，都是一场误会，他也有做得不妥的地方。既然田叔发了话，那这件事就翻篇了。他希望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做各的生意。”
陈律师说着，观察着我的反应“他还说，文娜小姐留在林先生您这里，可能有些屈才了。他希望林先生能行个方便。”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算是明白了。
谢广豪这是换套路了。硬的不行，来软的？或者说，他不是怕我，是忌惮老田。他不敢明着动我，就想用这种“合法”的方式，把文娜弄回去。文娜知道我们不少事，把她弄回去，既能打击我，说不定还能套出些关于老田和我的信息。
而且，他派个律师来，姿态做得很足，显得他“讲规矩”。我要是硬拦着，反倒显得我不近人情，阻人前程。
好一招以退为进。
我看着文娜，她依旧不敢看我。我知道，她对谢广豪那边的“更好的职位和待遇”动心了。毕竟，那边是成熟的大场子，资源、人脉都不是我们这种刚起步的可比的。跟着我，虽然我待她不错，但终究是担惊受怕，前途未卜。
人心，就是这么现实。
“文娜，”我放缓了语气“你自己怎么想？真想回去？”
文娜身体颤了一下，抬起头，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阿皮哥，我也不知道，那边开的条件确实很好，而且，谢广豪他，他派人找到我老家，说如果我不回去，他不敢动你，但让我家里人在老家不好过。”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我心里一股火猛地窜了上来，妈的。谢广豪，你他妈还是来这套，不敢明着动我，就拿女人和家人威胁。
陈律师似乎有些尴尬，推了推眼镜：“皮先生，谢先生绝对没有威胁的意思，他只是，只是表达对人才的渴望。当然，最终决定权在文娜小姐自己手里。”
狗屁的渴望，我强压下怒火，知道跟这个律师发火没用。他只是个传话的。
我盯着文娜，看了足足有一分钟。她被我看得浑身不自在，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阿皮哥，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我害怕，钱不钱的无所谓了，我只希望身边的人都平平安安。”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留不住她了。就算我强行把她留下，她心里带着恐惧和不满，迟早也是个隐患。而且，谢广豪拿她家人威胁，这触碰到了我的底线。我自己在这条烂泥潭里打滚就算了，不能把别人也拖进来，尤其是牵扯到家人。
“行了，别哭了。”我睁开眼，声音有些疲惫“你想去，就去吧。”
文娜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阿皮哥，你。你同意了？”
“我不同意，你能安心待在这吗？”我苦笑一下“走吧。去了那边，自己机灵点。”
文娜愣住了，随即眼泪流得更凶，不知道是感激还是愧疚，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阿皮哥，谢谢你，谢谢你。”
陈律师也似乎松了口气，站起身：“皮先生深明大义，我会转告谢先生的。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我挥了挥手，没再看他们。
文娜跟着陈律师走了，回头看了两眼，最终还是消失在了楼梯口。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空荡荡的。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过了一会儿，看到文娜和那个陈律师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消失在车流里。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憋屈涌上心头。
谢广豪这一手，比直接带人来砸场子更让我恶心。他这是在告诉我，就算有老田罩着，他依然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我不痛快，可以一点点地蚕食我的东西。
而且，文娜这一走，不仅带走了重要的客户资源，更是一个不好的信号。其他跟着我的人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我连自己手下的人都护不住？
老田的面子能挡住明刀明枪，却挡不住这些阴损的算计。
水面之下，冰山碰撞的暗流，远比表面的风浪更凶险。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看来，光靠老田的面子，是镇不住所有牛鬼蛇神的。要想真正站稳，还得靠自己本事。
自己的本事，才是面子。
我得加快速度了。赚钱，扩张，建立真正属于自己的关系和势力。
这条江湖路，果然一刻都不能松懈。
我转身，拿起电话，拨通了阿斌的号码。
“来我办公室一趟。”
“另外，让阿文也过来。”
“我们有新的事情要做了。”
文娜跟着谢广豪的律师走了之后，连着好几天，我心里都憋着一股邪火，看什么都不顺眼。场子里小弟一点小差错，都能让我阴沉半天。阿斌和胖子他们看出我心情不好，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的。
我知道这状态不对，但不能总这么憋着。有些事，想不通，就得去问。有些结，解不开，就得去找能解的人。
这天下午，我让胖子看着场子，自己一个人，又溜达着去了老田的水店。
店里没什么生意，老田还是老样子，躺在椅子上听戏，眯着眼，像是睡着了。听到我进来的脚步声，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几年前，看到我就开始泡茶了。
我没像往常一样等他醒来，而是直接拉过那个小马扎，坐在他对面，掏出烟，自己点上一根，又递了一根给他。
“嗯？”
我把烟递了过去。
老田这才慢悠悠睁开眼，看了看我手里的烟，又看了看我阴沉的脸，没接，只是又把眼睛闭上了。
我也不在意，把烟放在他面前，自顾自地抽着。
他现在好像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了，我不知道他并不是对我有意思，而是他的病情。
可能哪天我到了这个地步，也会把一切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