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一路小跑，抱着那个沉甸甸的褐色陶罐回来了。罐口用油纸封着，还糊着一层泥巴，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柳絮那边，一大锅滚开的水也已经烧好，热气腾腾。
万大春接过陶罐，小心翼翼地揭开泥封和油纸，一股浓郁复杂、带着苦味和奇异清香的药气顿时弥漫开来。罐子里是黑乎乎、粘稠如膏状的药泥，这是他根据师父留下的一个古老方子，用十几味具有清热解毒、祛湿化瘀功效的草药，经过特殊工艺熬制浓缩而成的“清瘟败毒散”原膏，本是用来应对一些疑难杂症的，药性极强。
“大春哥，这……这东西能给苗子用？”狗蛋看着那黑乎乎的药膏，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这玩意儿看着可比他们平时熬的草药汤吓人多了。
“稀释之后，调整药性，应该可以。”万大春语气沉稳，但眼神里也带着一丝审慎。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将用于人体的强效药方，应用在植物病害上，而且是在这种危急关头，心里其实也捏着一把汗。
他取来一个干净的大木桶，用木勺挖出鸽蛋大小的一团黑色药膏，投入桶中。滚开的开水冲下去，药膏迅速溶解，将整桶水都染成了深褐色，那股奇异的药味更加浓郁了。
“这还不够。”万大春喃喃自语。他盯着木桶里翻滚的药水，眼神微动。单凭这药水的力量，或许能杀灭部分病菌（邪气），但想要扭转整个苗圃环境的“气”，唤醒幼苗自身的生机，还差最关键的一味“药引”。
他需要动用那稀薄得几乎难以感知的“灵气”。这是他的底牌，也是他最大的秘密。
“狗蛋，絮儿，你们带大家先去把病苗和健壮苗分开，动作轻点，别伤着根。刘工，麻烦您指导一下他们怎么分辨病苗程度。”万大春支开众人。
老刘头虽然满腹疑窦，但还是依言带着柳絮他们去分拣幼苗了，他也想看看万大春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见众人都忙碌起来，注意力不在自己这边，万大春深吸一口气，提起那个装满褐色药水的大木桶，脚步看似随意地走向苗圃旁边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这里视线被遮挡，不易被人察觉。
他放下木桶，闭上眼睛，双手缓缓覆盖在桶沿上，调整呼吸，意念沉入丹田。他尝试引导那缕如同发丝般细微、源自后山灵眼的灵气。这个过程极其艰难，以他目前的能力，引导灵气离体都十分勉强，更别说精准控制。
额头上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脸色也有些发白。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在他感觉快要支撑不住时，一丝清凉、蕴含着勃勃生机的气息，终于从他掌心劳宫穴极其微弱地透出，融入了桶中的药水里。
那深褐色的药水表面，似乎泛起了一层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极其淡薄的莹润光泽，随即隐没。桶中药水的味道也似乎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苦味淡了些，那股奇异的清香更加突出，闻之让人精神一振。
万大春长长舒了口气，感觉身体有些发虚。他不敢耽搁，提起木桶走了回去。
“药水配好了。”万大春对众人说道，“用这个，喷洒苗圃的土壤和幼苗的茎基部，注意不要喷到嫩叶上。另外，再去挑几桶清水过来，要山泉水。”
老刘头凑过来，闻了闻桶里的药水，眉头皱得更紧了：“万医生，你这药水……成分是什么？有没有刺激性？会不会烧苗？”他完全是出于一个技术员的本能担忧。
“主要是黄连、黄芩、大黄、板蓝根等几味清热燥湿解毒的药材，另外加了些扶正固本的黄芪、甘草。”万大春简单解释，“刺激性肯定有，所以需要大量清水稀释，并且要控制喷洒的量和次数。现在情况紧急，只能冒险一试了。”
老刘头听得直摇头，黄连大黄？这些都是大寒大苦之药，给人用都得谨慎，用来浇苗子？他实在无法理解。但看万大春态度坚决，他也只好闭上嘴，心里已经给这批幼苗判了“死刑”，只盼着别死得太难看。
按照万大春的吩咐，村民们将深褐色的药水按比例兑入清冽的山泉水中，水的颜色变成了浅褐色。大家用喷雾器，小心翼翼地喷洒在苗圃的土壤表面和那些病苗的茎基部。
药水带着一股清凉苦涩的气息，渗入土壤。
做完这一切，万大春又让狗蛋他们把从后山挖回来的、带着白色菌丝的腐殖土，薄薄地覆盖在苗圃土壤表面一层。
“这又是干什么？”老刘头忍不住又问。
“这种腐殖土里的菌丝是有益的，可以帮助分解有机物，抑制有害病菌，还能改善土壤结构。”万大春解释道，“算是一种……生物防治吧。”
老刘头将信将疑，有益菌丝他听说过，但具体到这种带着特定菌丝的腐殖土是否有用，他就不得而知了。万大春的手段，在他眼里越来越神秘。
处理完毕，万大春让人用干净的塑料薄膜，将整个苗圃的棚子密封起来，只留了几个小小的通风口。
“保持棚内一定的湿度和药气浓度，闷一天看看效果。”万大春说道，脸上也难掩疲惫。
接下来的等待，显得格外漫长。整个下午，几乎所有人都无心干活，目光时不时地瞟向那个被密封起来的苗圃棚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和期待交织的气氛。
老刘头更是坐立不安，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要跑到棚子边，透过塑料薄膜的缝隙往里看，虽然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他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开始在心里打腹稿，回去后怎么向局里汇报这次“失败的技术指导经历”，以及如何建议桃源村尽快重新订购种苗。
夜幕降临，村里亮起零星灯火。万大春让大家都回去休息，自己却搬了把凳子，坐在离苗圃不远的地方守着。柳絮默默陪在他身边，给他披了件外套。
“大春，能成吗？”柳絮低声问，声音里带着担忧。
“尽人事，听天命。”万大春握了握她的手，语气平静，但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那个棚子。
第二天，天刚亮，老刘头第一个爬了起来，脸都没洗，就急匆匆地跑到苗圃。万大春和柳絮也几乎一夜未眠，立刻跟了过去。
棚子依旧密封着，里面雾气朦胧，看不真切。
“打开吧。”万大春深吸一口气，说道。
狗蛋和铁柱上前，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覆盖的塑料薄膜。
一股混合着泥土、草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昨日那令人不安的甜腻霉味。
众人迫不及待地涌进棚内，蹲下身查看那些幼苗。
下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昨天那些茎基部出现水渍状斑点、叶片耷拉的病苗，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挺拔，但那些褐色的斑点明显没有再扩大，甚至颜色变淡了一些！更让人惊喜的是，那些原本只是轻微感染、或者看起来还算健康的幼苗，叶片竟然比昨天更加翠绿油亮，在透过棚膜照射进来的晨光下，仿佛泛着一层莹润的光泽，充满了勃勃生机！
“这……这怎么可能？！”老刘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猛地蹲下，几乎是扑到一株昨天他亲自标记为“重度感染、大概率死亡”的病苗前，拿出放大镜，仔仔细细地观察它的茎基部和根系。
腐烂停止了！原本发黑的根部颜色似乎也变浅了，甚至隐约能看到一点点极其细微的白色新根须萌发出来的迹象！
他又查看了其他几处，情况大同小异！病害被有效遏制住了！而且，所有幼苗的整体长势，似乎都比昨天好了不止一筹！
“神了！真是神了！”老刘头猛地站起身，因为激动，身体都有些发抖，他抓住万大春的胳膊，声音颤抖着追问：“万医生！你……你那药水里到底加了什么？这效果……这简直是奇迹！这不科学啊！”
他搞了一辈子农业科学，从未见过如此立竿见影、效果如此神奇的处理方法！一夜之间，扭转乾坤！这已经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万大春看着眼前焕发生机的幼苗，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知道，不仅仅是药草的作用，那丝微不可察的灵气，才是唤醒生机、平衡环境的真正关键。
他拍了拍老刘头的手，依旧用之前的说辞解释道：“可能就是那几味草药配伍对了症，加上后山的腐殖土起了作用。咱们山里的东西，有时候就是有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老刘头盯着万大春看了半晌，眼神复杂无比。他知道万大春没说实话，至少没全说。但那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批苗子保住了！桃源村的希望保住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对着万大春，心悦诚服地竖起了大拇指：“万医生，我老刘服了！真服了！你这手‘黑科技’，比我们那些条条框框的科学，管用！”
这一刻，什么县里技术员的架子，什么几十年经验带来的优越感，全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在事实面前，他输得心服口服。
消息传开，整个桃源村再次沸腾了！村民们欢呼雀跃，纷纷涌到苗圃，看着那些重获新生的幼苗，就像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对万大春的敬佩和信赖，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万大春站在欢腾的人群中，看着那些在晨光中舒展着嫩叶的幼苗，仿佛看到了无数个微小的“春”之精灵，在灵气的滋养下，茁壮成长。这一次的成功，不仅挽救了危机，更让他对自身传承的医道（或许也包括“农道”？）有了更深的理解和信心。
灵气水救场的传奇，就此在桃源村传开。而技术员老刘头，也彻底成了万大春的“粉丝”，开始死心塌地地留在村里，一边履行技术指导的职责，一边如饥似渴地想要学习万大春那些神乎其神的“土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