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传出声音的门没有关严，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透过缝隙，能看到一个穿着背心、膀大腰圆的男人，正满脸狰狞地抓着一只看起来刚断奶不久的小橘猫的后颈皮，像甩破布娃娃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把它往水泥地上摔。小猫的惨叫一声比一声微弱，男人却因此发出快意而残忍的低笑。
而在房间的角落，靠墙放着一个物件，牢牢吸住了吴生的目光。那是一个老旧的、样式古拙的木柜，约莫一人高，柜门上雕刻着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的花鸟纹路，表面的黑漆已经剥落得七七八八，露出底下深褐色、仿佛浸过无数次水又阴干后的木头本体，木质看起来粗糙而厚重，泛着一种沉黯的光泽。
就在那男人似乎觉得摔打还不够尽兴，随手从旁边的桌上抄起一把美工刀，“咔哒”推出锋利的刀片，狞笑着准备刺向地上那团仅能微微抽搐的小小躯体时——
“吱呀——”
一声刺耳、干涩，仿佛承重了太多岁月的摩擦声，突兀地在房间里响起。声音的来源，正是那个角落里的旧木柜。
男人动作一顿，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打断，他烦躁地转过头，骂了一句：“什么鬼东西！”他嫌恶地将手里奄奄一息的小猫狠狠掼在地上，转身大步走向那个木柜，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抬起穿着塑料拖鞋的脚，狠狠就往柜门上踹去！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不像踹在木头上，倒像踹在了一块实心铁砧上。柜门纹丝未动，反而是在男人脚落下的瞬间，那柜门与柜体之间的缝隙里，猛地涌出一大股浓稠得如同墨汁的黑灰色雾气！
那雾气翻滚着，仿佛有生命般迅速弥漫开来，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雾气之中，闪烁着无数双幽绿、充满怨恨的光点，像是上百只猫的眼睛在同时睁开。紧接着，无数尖利、凄惨、重叠在一起的猫叫声从雾气中爆发出来，嘶吼着，泣诉着，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滔天的愤怒，瞬间淹没了男人所有的咒骂。
雾气迅速凝聚，化作无数只若隐若现、毛茸茸的爪子，那些爪子的指甲无一例外地泛着金属般的冰冷寒光，如同无数把缩小了的锋利钩镰，猛地从四面八方扑向那惊呆了的男人！
男人的惨叫声只来得及发出一半，就像被掐住了脖子，变成了一种嗬嗬的漏气声。他被那些虚幻而又力量巨大的猫爪按倒在地，四肢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扯向四个不同的方向，皮肤和肌肉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如同破布般绽开，温热的血液喷溅在墙壁和地面上。
吴生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男人脸朝上，双眼因极致的恐惧而暴突，死死地盯着那扇已然洞开的柜门。柜门内部，并非寻常的储物空间，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隐约可见森白的、大小不一的猫骨堆积如山，随着柜体本身传来的低沉嗡鸣而轻微震颤、碰撞，发出细碎而密集的咔嗒声。
就在这时，一只完全由浓郁黑气和怨念凝聚而成、边缘却凝实如血肉的猫爪，缓缓从那片堆积的猫骨中探出。那只爪子沾满了暗红色的、仿佛永远不会干涸的血液，精准地、缓慢地，抠进了男人暴突的眼眶，然后，猛地一拽——
吴生别开了脸。
身后传来细微的、濡湿的破裂声，以及某种东西被强行剥离的黏腻声响。
当他再次转回视线时，地上的男人已经彻底没了声息。那里只剩下一滩难以辨认形状的血肉混合物，夹杂着碎裂的骨渣和破损的内脏，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而那只之前被摔断腿、奄奄一息的小橘猫，不知何时已经蜷缩在了旧木柜的脚下，一块从柜门上掉落下来的、边缘粗糙的深褐色木片，如同一个小小的屏障，轻轻覆盖在它身上。小猫不再发抖，呼吸虽然微弱，却平稳了许多。
吴生缓缓走到那个沉寂下来的旧木柜前，伸出食指，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粗糙的柜面。
“咚…咚…”
木头传来的回响沉闷而异常，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低频震颤，仿佛有无数细微不可见的牙齿在木头的纹理深处啃噬着什么，又像是无数被禁锢的、痛苦灵魂的集体呜咽。这柜子里积攒的，不仅仅是木材本身吸纳的怨气，更是无数个被虐杀、被折磨的小生命在临终前刻下的极致痛苦、恐惧和怨恨。是这些日积月累、浓稠到化不开的负面能量，滋养并最终唤醒了这个本无生命的柜子，让它从一个普通的储物家具，异化成了替这些无声受害者执行最终复仇的冰冷器械。
一缕极其稀薄、仿佛由无数血丝凝聚而成的暗红色雾气，从柜子内部那片深不见底的漆黑中飘荡出来，在吴生面前轻轻盘旋，最终凝结成一只巴掌大小、轮廓模糊的猫咪形状。它亲昵地、带着一丝依恋，蹭了蹭吴生的裤腿，然后悄然消散。
楼下，由远及近传来了尖锐而急促的警笛声，红蓝闪烁的光芒已经开始在巷口晃动。
吴生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重新归于沉寂、仿佛只是一个破旧废弃家具的木柜，转身，敏捷地从进来的那扇窗户翻了出去，身影融入楼外的黑暗。他掏出手机，给那个老警察的手机号发了条简短的信息：“凶手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是个旧木柜。处理时，千万别碰它，用隔绝材料整体封装。尤其，别伤着柜脚那只小猫。”
走到城中村的巷口，吴生停下脚步，回头望去。那栋破旧筒子楼二楼的灯光已经熄灭，在一片廉价的出租屋灯光中，它像一个突然沉默下去的黑色方块。而在那片浓郁的黑暗里，那个旧木柜如同一个完成了使命的、沉默的刽子手，静静地伫立着。或许明天，它会被贴上封条，作为骇人听闻的证物被运走；又或许，在今夜无人察觉的时刻，它会带着柜脚那只幸存的小猫，悄然消失，继续游荡在这座城市的阴影里，去寻找下一个需要被“清理”的目标。
吴生收回目光，将袖中一枚绘制着复杂纹路的符咒轻轻按回原位。城市的霓虹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斑。他转身，没有任何犹豫，径直融入了前方更为深邃、也更为广阔的黑暗之中。
有些深入骨髓的恶，或许，本就该由更为酷烈的“妖异”来终结。这无关正义，更像是一种冰冷而残酷的生态平衡。而他，只是一个偶然途经的观察者，记录者，或者……在必要之时，那决定天平倾向的，微不足道的一枚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