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如一位技艺精湛的画师,悄然跃上朝阳中翻滚的云海。
那云海,仿佛是凝固的波涛,在天际线处奔腾不息,而初升的朝阳,便是那最耀眼的色彩,将巍峨的秦岭山峰笼罩在一片氤氲的蕴黛之中。
远山如黛,近树含烟,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草木清香,沁人心脾。
在这片宁静的山野间,早起的特战队员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队员们小心翼翼地从山涧中取来清澈的泉水,熟练地支起简易的行军锅。
他们从背包里取出随身带来的、用细沙炒熟的糜子——这是关中和陕北一种耐储存且富含能量的粗粮。
糜子被倒进沸腾的泉水中,小火慢熬,不一会儿,一锅散发着淡淡米香的糜子粥便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队员们又拿来一些昨夜宿营时剩下的烤肉,虽然有些干硬,却带着独特的焦香,以及几片厚实的馍片。
这些简单的食材被随意地搭配在一起,盛在粗糙的搪瓷碗里,卖相实在谈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
但对于经过一夜休整、即将投入高强度训练的特战队员们来说,这已然是一顿能够迅速补充体力、垫饱肚子的“美味佳肴”了。
在物资匮乏、条件艰苦的战争年代,能够有这样一碗热粥、几片肉和馍,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
这已是这个年代,他们所能拥有的最好的行军粮食了。
陕西这片古老的土地,自古就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
从秦人的金戈铁马开始,这里的人民便在战火中淬炼成长,家家都有着制作耐储存、便携带军粮的传统和智慧。
那厚实耐嚼、能顶饿好几天的烙锅盔;那用面粉炒熟、兑水即可食用的炒面;那细如发丝、入水即熟的挂面;还有那朴素实在的烙饼子……
几乎每一种吃食上,都深深烙印着军粮的影子,承载着这片土地上人们坚韧不拔的生存智慧和保家卫国的壮志豪情。
秦云也端起了这样一碗热气腾腾的糜子粥。
他坐在一块平滑的岩石上,顾不上烫,呼呼啦啦地吃着,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情,吃得香甜。
对于他们这些常年在野外执行任务、进行极限生存训练的特战队员而言,食物的外观和口感从来都不是首要考量的因素,能否填饱肚子、维持生命、保持战斗力才是关键。
他清楚地记得,在生存训练中,饿极了的时候,生面粉拌着雨水也能狼吞虎咽,抓到青蛙、蛇虫,只要能确认无毒,生吞活剥也是常有的事,甚至草根树皮都曾是果腹的来源。
与那些相比,眼前这碗有粥有肉有馍的早餐,简直就是奢侈的享受了,还有什么可嫌弃的呢?
一顿简单的早餐很快就结束了。
太阳渐渐升高,金色的阳光穿透了山间的薄雾,山上那片朦胧的蕴黛也早已散去,露出了秦岭山峦清晰而刚毅的轮廓。
远处的山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层峦叠嶂,气势磅礴。
短暂的休整之后,新的一天的训练开始了。
空气中的宁静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特战队员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武器装备轻微的碰撞声。
今天,秦云将要教授特战队一项至关重要的战术——三三制战术。
其实,在昨天进行的一次模拟遭遇战训练中,特战队的战士们在长期的战争磨练下,为了减少伤亡、相互掩护,已经在无意中自发地形成了三三制战术的雏形。
他们本能地三五成群,相互依托,交替掩护前进。
但那只是一种基于战场生存本能的自发行为,缺乏系统的理论指导和明确的战术配合意识。
秦云将队员们召集到一片开阔的空地上,用树枝在地上画出简易的战术示意图,结合昨天的实战情况,开始详细讲解三三制战术的精髓。
他深入浅出地解释道,这种战术,就是通常以班为基本作战单位,将全班战士分成三个精干的作战小组,每组三至四人。
但这并非简单的分组,而是三个能够相互支援、密切配合的小型梯队。
每个小组内部有明确的分工,小组之间则保持合理的战斗间距和战术纵深,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
在进攻时,三个小组可以交替掩护,梯次推进,如同猛虎下山,锐不可当;
在防御时,又能相互依托,形成三角防御,互为犄角,固若金汤。
经过秦云的系统讲解和耐心点拨,特战队的战士们茅塞顿开,之前模糊的感觉变得清晰具体,一个个脸上露出了豁然开朗的神情。
他们纷纷点头,低声交流着各自的体会和理解,眼神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和对这种新战术的期待。
这种看似简单的战术,在战场上却有着极其灵活多变的应用。
它能够最大限度地分散兵力,减少敌方火力对我方造成的集中杀伤,从而有效降低伤亡;
同时,又能通过密切的协同配合,形成局部的战斗优势,集中火力打击敌人,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巨大威力。
秦云深知这种战术的价值,他知道,掌握了这种战术,将极大地提升特战队在复杂地形和险恶环境下的作战效能。
他还隐约记得,这种诞生于艰苦战争年代的战术,在后来那场波澜壮阔的抗美援朝战争中,被英勇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发挥到了极致,让武装到牙齿的美军吃尽了苦头。
在他们的战史中留下了深刻而恐惧的记忆,成为了美军士兵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甚至在更遥远的后世,当战争的形式发生了巨大变化,在俄乌战场上,朝鲜人民军的特种兵也曾灵活运用了这种经典的三三制战术。
尽管由于缺乏现代化高科技武器装备的支撑,他们在面对拥有空中优势和先进信息化装备的敌人时,付出了颇大的伤亡代价。
但即使在那样艰难的条件下,朝鲜特种兵凭借着顽强的意志、精湛的战术素养以及三三制战术的灵活运用,依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胜利,成功歼灭了三百多名装备精良的敌人,展现了这种传统战术在现代战争中依然不容小觑的生命力。
讲解完毕,战术还是要在战场上体悟。
秦云一声令下:
“全体都有,按照三三制战术编组,再配合昨天给大家教的战术手语,开始进行今天的战术演练!”
“是!”队员们精神抖擞地应答,迅速按照秦云的要求进行分组、协同,开始在崎岖的山地间展开了紧张而有序的战术训练。
正午,烈日当空,将秦岭深处的山林映照得一片苍翠。
经过数小时的艰难跋涉,特战队已经不知不觉深入到了秦岭的腹地,这里山势更加险峻,林木也愈发茂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腐叶的气息。
根据田慧炳随身携带的那份有些泛黄、边角磨损的地图,结合沿途观察到的地形地貌
——远处那座形似笔架的山峰,以及山脚下那条潺潺流淌的溪流——
秦云推测,此刻应该已经抵达了终南山太平峪的地界。
太平峪以其幽深的峡谷、奇险的山峰和茂密的植被而闻名,自古以来便是人迹罕至之地,也因此成了绝佳的隐蔽之所。
秦云抬头望了望天空,此时日头正当中午,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考虑到队员们经过一上午的急行军,体力消耗巨大,而且午后的山林更容易起雾,能见度会受到影响,不利于继续深入。
再说他给石墩说过今天要返回石佛寺,所以这时候必须返回了。
他当机立断,对着身旁的田慧炳打了个手势,果断地下达了集合休整的命令。
“嘀嘀——嘀!”田慧炳立刻心领神会。他走到一处相对开阔的山坳入口,深吸一口气,将手指放在口中,发出一声尖锐而悠长的呼哨。
那呼哨声穿透力极强,如同山间的灵鸟啼鸣,在空旷寂静的山岭间回荡、传播,远远地传向了密林深处,惊起了几只在枝头休憩的飞鸟。
呼哨声落下没多久,只见前方和右侧的山林间,几道身影如同灵巧的猿猴一般,迅速从隐蔽处闪现出来,动作迅捷而无声。
很快,两个负责侧翼警戒和侦察的作战小队便集结完毕,队员们个个精神抖擞,虽然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眼神中依旧充满了警惕和坚毅。
在苏志勇的身边,还跟着两个身着灰色道袍的中年男子。
这两个道士看起来并非弱不禁风之辈,虽然穿着宽松的道袍,但身形稳健,步履轻快。
他们应该是常年在山中修行,早已习惯了攀爬崎岖的山路,因此,即使是跟在特战队员身边,他们脚下的速度竟然也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在某些陡峭湿滑的路段,他们的平衡性还要更好一些,显然是对山地环境有着超乎常人的适应能力。
苏志勇快步走到秦云面前,敬了个礼,然后侧身介绍道:
“秦参谋,这两位道长是我们在山中遇到的,他们是终南山重阳观的道士。
对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尤其是对拐儿崖,他们说大概知道一些情况,或许能给我们提供帮助。”
秦云的目光落在了两位道士身上,微微颔首。他仔细打量着二人:
一个年纪稍长,约莫在四旬上下,面容清癯,颔下留着几缕短须,眼神沉静深邃,透着一股饱经世事的沧桑与淡然;
另一个则年轻一些,看起来也有三十岁左右,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与警惕,少了几分师兄的沉稳,却多了些许年轻人的锐气。
年长的那位道士见状,上前一步,对着秦云拱手为礼,声音平和地说道:
“贫道玄清,这位是我的师弟玄明。”
年轻的道士玄明也连忙跟着拱手行礼。
苏志勇在一旁补充道:
“队长,我和他们简单聊过几句,得知两位道长并非本地人。”
玄清道长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投向远方连绵的山峦,缓缓开口。
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说来惭愧,贫道二人本是山东诸城人氏。
说起来,我们也并非一开始就看破红尘,遁入空门。
早年,我们都曾在青岛的广文中学读过几年书,也算受过些新式教育。”
他顿了顿,仿佛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
“那是民国十九年正月,中原大战的烽火刚刚平息不久,但其余波未消,祸及乡梓。
蒋系的55师范希绩部与冯玉祥将军麾下的高建白部,为了争夺地盘,在我们诸城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混战。
那场仗,一打就是二百余天,城破人亡,生灵涂炭。”
说到这里,玄清道长的声音有些哽咽,玄明在一旁也是面色悲戚,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
“战乱之中,诸城百姓死伤无数,流离失所。
我们兄弟二人的父母亲人,也不幸在一次炮弹轰炸中遇难,家园化为一片焦土。”
玄清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目睹了那场人间惨剧,我们对山东的那个地方,算是彻底伤透了心,也看透了俗世的纷争与无常。”
“于是,我们兄弟二人便心灰意冷,一同舍弃了俗家姓名,遁入了道门,四处云游,只求一片清静之地。
一路辗转,历经艰辛,最终来到了这秦岭深处,希望能在终南山这片道家圣地寻得一方净土,静心修道,了此残生,远离尘世的纷扰。”
玄明接着师兄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懑:
“原以为入了空门,避入这深山老林,便能与世无争,安度余生。
没想到啊,树欲静而风不止,即便是这清净的修道之地,也不得安宁!”
“秦岭山中的那些土匪,如同豺狼虎豹一般,他们盘踞在各处险要隘口,时常下山骚扰附近的村落,抢掠财物,甚至连我们这与世无争的道观也未能幸免。
他们隔三差五便会前来滋扰,索要粮食和钱财,稍有不从,便会大打出手,道观的安宁早已被他们破坏殆尽。”
玄清道长不由得再次长叹一声,眉宇间充满了无奈与忧虑,他缓缓吟道:
“唉,圣人云:‘夫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忧,忧而不救。’
本想静心修道,奈何尘缘未了,俗世的烦恼竟也追到这深山之中,真是让人徒唤奈何啊!”
秦云听完两位道士的叙述,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他没想到这两位出家人竟有如此悲惨的遭遇,也对他们的不幸深感同情,同时对那些为非作歹的土匪更加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