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一座早已废弃的猎户小屋,成了他们唯一的喘息之地。
腐朽的木门被悄然合上,隔绝了外界的杀机与血腥。
赵奕躺在唯一的木板床上,早已陷入深度的昏迷。
他背上的伤口,狰狞可怖。
那支被折断的箭矢周围,皮肉外翻,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
林晚用剪刀剪开他被鲜血浸透的衣物,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心脏猛地一沉。
滚烫。
如同烙铁。
“王妃,殿下他……”青锋的声音沙哑,眼中布满了血丝和未散的惊惶。
林晚没有回答。
她的脸色,比昏迷的赵奕还要苍白。
这不是简单的箭伤。
箭头淬了毒,虽然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却是一种能加速伤口腐烂、引发高烧的阴损之物。
更致命的是,在颠簸的逃亡中,伤口已经严重感染。
绝望,如同这间小屋内的阴冷潮气,无声地侵蚀着每一个幸存者的心。
他们拼死从皇帝的罗网中逃了出来,却可能要死在这无声的伤痛与感染之下。
对景明帝的恨意,在林晚心中翻腾,几乎要烧毁她的理智。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警戒的亲卫,脚步踉跄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王妃……外面……外面的消息……”
他带回来的,不是敌人的踪迹,而是比刀剑更令人胆寒的讯息。
“京城……京城里闹瘟疫了!”
亲卫的声音都在发抖,他刚刚拦下了一个从京城逃出来的难民。
“那人说,城里跟地狱一样,街上到处都是倒毙的尸首,都来不及收!”
“家家户户关着门,里面全是哭声和哀嚎!”
“听说染上的人,先是发高烧,然后身上就长出紫黑色的斑点,不出三天,人就抽搐着没了……”
紫黑色的斑点!
这几个字,像一根毒针,狠狠扎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是他们见过的,那些黑衣杀手临死前的恐怖模样!
赵恒的诅咒,已经彻底在京城引爆!
小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一种名为恐惧的瘟疫,比城里的疫病更快地在他们这小小的幸存者团体中蔓延开来。
“天谴……这是天谴啊……”一名年轻的亲卫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
突然。
“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破了死寂。
是那名刚刚外出寻找食物的亲卫!
他捂着喉咙,咳得撕心裂肺。
众人惊恐地看过去。
只见他靠着墙壁缓缓滑倒,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抬起头,脸上,赫然浮现出几点可怖的紫黑斑!
“啊!”
幸存的几名亲卫,如同见了鬼一般,惊叫着向后退去,瞬间远离了他。
恐惧,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他们不怕刀剑,不怕死亡。
但他们怕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如同鬼神索命般的诡异疫病!
小屋内,乱成一团。
就在这片绝望与恐慌的漩涡中心,林晚,却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看着倒地抽搐的亲卫,看着陷入昏迷的赵奕,看着周围满脸恐惧的下属。
理智,如同一块万年寒冰,瞬间压制住了所有的情绪。
细菌。
病毒。
烈性传染。
现代医学的知识,在她脑中飞速运转,构建出唯一的生路。
“都别动!”
林晚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瞬间镇住了所有人。
她的目光扫过众人,冰冷而锐利。
“不想死的,就听我的!”
她走到小屋的角落,找到了猎户剩下的一小袋硫磺粉。
“把这个,在小屋周围全部撒上,一寸都不能漏!”
接着,她又找出半坛劣质的烈酒。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将酒液倒在自己手上,仔仔细细地揉搓着每一寸皮肤,连指甲缝都没有放过。
刺鼻的酒精味,弥漫开来。
她又用酒浸湿了一块布,开始擦拭为赵奕处理伤口的剪刀和银针。
这一系列有条不紊、闻所未闻的动作,让那些惊慌失措的亲卫们,下意识地停止了骚动,怔怔地看着她。
“你,你,还有你。”林晚指向三名最镇定的亲卫,“用布蒙住口鼻,把他抬到那边那间单独的柴房去。”
她指向下风口的另一间破败小屋。
“从现在起,任何人不许靠近他!”
“隔离!”
虽然他们听不懂这个词,但他们听懂了命令。
“柴房里有什么艾草、干醋,都给我点燃了熏!”
在林晚冷静的指挥下,恐慌被强行压制,求生的本能让这些人开始机械地执行命令。
一个临时的隔离病房,就这样被建立起来。
做完这一切,林晚才重新回到赵奕身边。
她利用从随身药囊中找到的有限草药,混合了她用格物坊技术提纯出的,仅存的几粒“消炎神药”——青霉素结晶。
她小心翼翼地清创,消毒,上药,包扎。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稳定,仿佛不是在处理爱人的伤口,而是在完成一台精密的化学实验。
夜,深了。
被隔离的亲卫,哀嚎声渐渐微弱。
而赵奕那滚烫的体温,在林晚彻夜不眠的看护和现代医学的干预下,奇迹般地,开始缓缓消退。
伤口没有再继续恶化。
他活下来了。
林晚靠在床边,累得几近虚脱,却毫无睡意。
她听着远处风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属于京城的哭嚎。
她知道,她不能只躲在这里。
躲,只能等死。
既然景明帝要她死于“瘴疠”。
那她,就换一种方式,“活”给这天下看。
一个大胆到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她要救这座城。
她要用这滔天的瘟疫,做她的武器。
用这百万人的性命,做她的筹码。
她要让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知道。
能决定这座城,这个王朝生死的,不是他的皇权。
而是她林晚手中的,试剂与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