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惊变,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其引发的涟漪以惊人的速度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玄冥教掌教幽蚀伏诛,万魂蚀骨大阵被破,王莽新朝赖以威慑天下的两大支柱轰然崩塌,本就摇摇欲坠的帝国统治,瞬间陷入了土崩瓦解的前夜。
关中、中原各地,原本慑于玄冥教淫威而暂时蛰伏的豪强、前朝旧吏、乃至大大小小的起义军,闻风而动!檄文如同雪片般飞向各地,声讨王莽篡逆、勾结妖邪之罪。许多郡县官吏见大势已去,或杀新朝所置长官,或自领印信,宣布归附更始政权或自立门户,一时间,天下州郡,烽烟更炽。
然而,在这片愈演愈烈的混乱中,黄河以北的河北大地,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正在凝聚的秩序。这股秩序的核心,便是持节北渡、如今已站稳脚跟的刘秀。
邯郸,昔日赵王宫邸,如今已成为刘秀的行辕。相较于南方的血雨腥风与剧烈动荡,此处的气氛虽然紧张,却更显沉稳有序。校场之上,杀声震天,新募的士卒在耿弇、吴汉等将领的严格操练下,已有几分精锐气象;府衙之内,文书往来,冯异、祭遵等人梳理政务,安抚流民,恢复生产,将刘秀控制的区域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一日,刘秀召集核心文武,于议事厅内商讨下一步方略。
厅内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河北舆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方势力:北有盘踞蓟城、自称汉室宗亲的刘接,东有雄踞勃海、拥兵自重的王郎余部,西面并州方向则有前定陶王刘祉(与刘秀族弟同名不同人)等势力,而更多的,则是号称铜马、大彤、高湖、重连等大大小小数十支、总数号称百万的农民起义军,流窜各地,攻城掠寨。
形势依旧复杂严峻。
“明公,”冯异指着舆图,沉声道,“如今王莽虽名存实亡,然河北群雄并立,尤以铜马等流寇军势力最为庞大,其众虽无纪律,然数量极巨,若不能妥善处置,必成心腹大患。而刘接、王郎余部等,亦不可小觑。”
耿弇抱拳,声如洪钟:“明公,末将愿领精兵,先破铜马!此等乌合之众,只要战术得当,一击可破!只要击溃其中几支大的,其余必然震恐,或可收编,或可驱散!”
吴汉也闷声道:“末将亦愿为先锋!”
刘秀目光扫过舆图,并未立刻决断,而是看向一直沉默寡言的祭遵:“弟孙,你以为如何?”
祭遵沉吟片刻,道:“耿、吴二位将军勇略过人,破敌不难。然,铜马之众,多乃活不下去的饥民流寇,其性如野火,可焚敌,亦可伤己。强硬剿灭,恐伤亡甚重,且易激起更大民变。属下以为,剿抚并用,方为上策。可遣能言善辩、熟知民情之士,分化其众,晓以利害。愿降者,妥善安置,编入行伍或遣返归农;冥顽不灵者,再以雷霆击之!如此,既可消弭祸患,亦可收民心,增实力。”
刘秀闻言,微微颔首,眼中露出赞许之色:“弟孙所言,深得我心。争天下者,必先争民心。铜马之众,亦是赤子,迫于生计,方铤而走险。若能导之以正,化其为用,则善莫大焉。”
他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手指点向几个关键位置:“便依此策!耿弇、吴汉,你二人各领一军,互为犄角,伺机击破铜马主力,务必打出我军声威!铫期、王霸,你二人负责清剿小股流寇,安定地方!冯异、祭遵,负责招抚事宜,凡愿归附之流民军,一律妥善安置,不得歧视欺凌!邓晨,统筹粮草后勤,确保万无一失!”
“谨遵明公(将军)之命!”众将齐声领命,斗志昂扬。他们发现,刘秀的决策,不仅考虑军事胜利,更着眼于长远的人心向背与根基稳固,这让众人更加心悦诚服。
计议已定,刘秀麾下这台日益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高效运转起来。
耿弇、吴汉果然不负众望,两人皆乃当世猛将,用兵如神。耿弇善长途奔袭,捕捉战机;吴汉则坚忍果决,擅长攻坚。两人配合默契,连续在馆陶、蒲阳等地大破铜马军主力,阵斩其魁首,缴获无数。铫期、王霸如同两把扫帚,将那些零散流寇清扫一空,使得刘秀控制区域内部迅速安定下来。
而冯异、祭遵的招抚工作更是卓有成效。他们宣布了刘秀的“降者不杀,愿留者编入军伍同等看待,愿归者发放路费粮种”的政策,并严格贯彻执行。许多被击溃或本就摇摆的铜马军士卒,见刘秀军队纪律严明,对待降卒仁至义尽,纷纷扶老携幼前来归附。短短数月之间,刘秀便收编了铜马军精壮不下十余万人,其军力瞬间暴涨!这些原本的流寇,在被整编、训练后,逐渐转化为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因其来源,被称为“铜马军”,成为了刘秀未来征战四方的重要基础。
“刘公仁德,不杀我等,反而给饭吃,给活路!这条命,以后就是刘公的了!”许多归附的铜马军士卒发自内心地感激。刘秀“仁德”之名,随着这些人的口耳相传,迅速响彻河北。
就在刘秀势力如滚雪球般壮大的同时,一位对他未来事业至关重要的人物,也听闻了他的贤名,千里来投。
此人名叫邓禹,字仲华,南阳新野人,年仅弱冠,却胸有韬略,智慧超群。他少年时便与刘秀同在长安游学,深知刘秀之能。听闻刘秀持节北渡,在河北打开局面,他便辞别家人,杖策北渡,一路寻至邯郸。
刘秀闻听故人来访,大喜过望,亲自出迎。见到风尘仆仆却难掩英气的邓禹,刘秀执其手笑道:“仲华远来,我得专封拜授之权,君欲何职?”(我有直接任命官吏的权力,你想做什么官?)
邓禹从容答道:“禹不愿为官。”
刘秀讶异:“那仲华所欲为何?”
邓禹目光灼灼,看着刘秀,肃然道:“但愿明公威德加于四海,禹得效尺寸之功,垂名于竹帛耳!”(只希望明公的威望和仁德遍及天下,我能贡献微薄的力量,使名字记载在史书上罢了!)
刘秀闻言,知邓禹志向远大,非池中之物,更是欢喜,当即将其留在身边,参议军国大事,视为心腹谋主。邓禹也不负所望,每每献策,皆高瞻远瞩,切中要害,为刘秀规划了清晰的战略蓝图——稳固河北,窥视关中,以河内为基,图取天下。
随着邓禹的到来,以及耿弇、吴汉、冯异、铫期、王霸、祭遵等文武人才的汇聚,刘秀麾下未来的“云台二十八将”核心班底,已初具雏形。一颗颗将星,正围绕着这位身负大气运的潜龙,熠熠生辉,勾勒出一幅即将照亮乱世、开创盛世的宏伟星图。
河北,在刘秀的经营下,已从混乱的漩涡,逐渐转变为平定天下的坚实砥柱。而刘秀的目光,已然越过黄河,投向了那象征着至高权柄与无尽纷争的中原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