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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之外海面上的混乱与绝望,如同投入深湖的石子,虽未在秦寿一家宁静的心湖中掀起太大波澜,但那细微的涟漪,终究还是随着洋流,悄然抵达了这片世外仙岛。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海雾尚未完全散尽。秦寿正带着小秦汐在临海的礁石区,教她辨认几种色彩斑斓、却蕴含微弱毒素的海葵,告诫她不可触碰。阿莲则在稍远处的浅滩,采集肥美的牡蛎。

忽然,小秦汐停下了踮脚张望的动作,小手再次指向雾气朦胧的海面,这次她的语气更加确定:“爹爹,有东西漂过来了!是一个人!他……他好像不动了!”

秦寿的神识早已将那片海域的情况洞察得一清二楚。一块破碎的船板之上,趴伏着一个身影,穿着早已被海水浸透、破烂不堪的儒生袍,面色惨白,气息奄奄,随着潮水正缓缓向着岛屿的方向漂来。

是一个落难的书生。

秦寿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并不想与外界再有过多牵扯,尤其是不想让这方净土被外界的纷扰所染指。但眼见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即将在眼前消逝,以他的心境,也无法真正做到视若无睹。

他低头看了看女儿,小秦汐正仰着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对那个“漂来的人”的好奇,以及一丝本能的怜悯。

“汐儿在这里等爹爹,不要乱跑。”秦寿揉了揉女儿的头发,身形微动,下一刻便已出现在数十丈外的海面上,足尖轻点波涛,如履平地。他并未施展惊世骇俗的飞行,只是将御风之能用于细微之处。

来到那落难书生身边,秦寿伸手一拂,一股柔和的力量便将书生连同那块破木板一起托起,平稳地将其带回了岸边干燥的沙滩上。

阿莲也闻讯赶来,看到沙滩上昏迷不醒、衣衫褴褛的书生,吓了一跳,连忙问道:“阿寿,这是……”

“海上漂来的落难之人。”秦寿简略答道,蹲下身,探出手指搭在书生的腕脉上。入手一片冰凉,脉象微弱杂乱,显然是长时间浸泡、饥寒交迫加之惊恐过度所致。不过,性命倒是无碍。

“还有气。”秦寿对阿莲说道,“去熬点热汤来吧。”

阿莲应了一声,看了一眼那书生苍白的年轻面孔,心生怜悯,快步回木屋准备去了。

小秦汐也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躲在秦寿身后,探出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湿漉漉的“陌生人”。

秦寿并未动用仙元之力直接为其疗伤,那太过显眼。他只是运用精妙的劲力,手法娴熟地按压书生周身几处大穴,疏通其淤塞的气血,又渡入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护住其心脉不断。

不多时,那书生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悠悠转醒。他茫然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湛蓝的天空、摇曳的椰树,以及一个气质超凡、正低头看着他的青衫男子,还有一个粉雕玉琢、正睁着大眼睛好奇望着他的小女孩。

“这……这里是……”书生声音嘶哑干涩,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

“你遇了海难,漂到岛上了。”秦寿语气平淡,递过一个装有清水的竹筒,“先喝点水。”

书生接过竹筒,贪婪地喝了几口,冰凉的清水划过喉咙,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不少。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得救了,连忙想要道谢:“多……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在下……在下琅琊徐靖,字文安……”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不必多礼,好生歇着。”秦寿扶住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徐靖。此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眉宇间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文弱与尚未被世俗完全磨平的棱角,虽落魄至此,谈吐间仍保留着几分礼节,看来出身尚可。

这时,阿莲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走了过来。徐靖见到阿莲,又是一怔,没想到这海外孤岛之上,竟有如此清丽温婉的女子。

“这位是内子。”秦寿介绍道,“先把汤喝了吧。”

徐靖连忙道谢,接过鱼汤。热汤下肚,一股暖流散向四肢百骸,他苍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他一边小口喝着汤,一边忍不住打量四周。但见林木葱郁,鸟语花香,远处一座精巧的木屋掩映在花丛中,屋前繁花似锦,还有几只从未见过的彩羽大鸟悠然踱步……这哪里像是荒岛,分明是传说中的海外仙境!

“恩公,此地……此地是?”徐靖忍不住问道,心中充满了震撼与好奇。

“一处无名海岛罢了。”秦寿不欲多言,淡淡带过,“徐公子遭遇何事,怎会流落至此?”

提及此事,徐靖脸上顿时浮现出悲愤与后怕之色。他放下汤碗,长叹一声,声音依旧虚弱:“不瞒恩公,晚辈乃是琅琊郡人氏,家中……家中本也是诗礼传家。奈何郡中豪强觊觎我家田产,勾结贪官,罗织罪名,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侥幸逃脱,本想乘船南下避祸,岂料途中又遭遇了海盗,船被击沉,同行之人皆罹难,只有我抱着一块破木板,漂流至此……若非恩公搭救,早已葬身鱼腹了……”说到伤心处,他眼圈泛红,声音哽咽。

秦寿静静听着,心中并无多少波澜。这类故事,在如今的世道下,并不鲜见。王朝末世,吏治腐败,豪强兼并,民不聊生,徐靖的遭遇,不过是这滚滚浊流中的一朵浪花罢了。

小秦汐听得似懂非懂,但看到徐靖悲伤的样子,悄悄拉了拉秦寿的衣角,小声问:“爹爹,他是不是没有家了?很可怜……”

秦寿摸了摸女儿的头,没有回答。

阿莲心软,闻言更是同情,温声道:“徐公子且宽心,先在此处养好身子要紧。”

徐靖感激涕零,再次拜谢。

就这样,落难书生徐靖,如同一颗意外落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这海外仙岛上暂时安顿了下来。秦寿并未让他住进木屋,而是在距离木屋不远的一处干燥通风的岩洞内,为他简单布置了一个栖身之所,提供了必要的食物和清水。

徐靖对秦寿夫妇感激不尽,同时也对这对气质非凡、居于仙境的夫妇充满了敬畏与好奇。他不敢过多打扰,每日里除了养伤,便是对着大海读书(他随身携带的几卷书籍竟奇迹般地用油布包裹,得以幸存),或是帮着阿莲做些力所能及的轻省活计,比如采摘果子、整理晾晒的海货,举止倒也知礼守份。

然而,他的到来,终究还是在这片纯粹的桃源中,激起了一丝微妙的涟漪。小秦汐对这个会念“之乎者也”的“徐叔叔”颇感兴趣,偶尔会跑去岩洞边,听他读书,问他一些关于外面世界的问题。徐靖也喜欢这个灵秀可爱的小姑娘,耐心为她解答,有时还会用树枝在沙地上写字教她认。

秦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未阻止。他知道,女儿迟早要接触外界,徐靖的出现,或许是一个温和的契机。但他心中那根警惕的弦,也并未放松。这书生的到来是意外,还是某种因果的开端?他不得而知,只能静观其变。

海外仙岛,依旧宁静,只是这份宁静中,多了一个外来者的身影,和一份潜藏于未知之下的、细微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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