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风的话语在办公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在龙傲天的心上。他父亲的牺牲，他从小就知道，但如此具体地听到细节，尤其是从与父亲共事过的林子风口中说出，那种冲击力是前所未有的。
龙傲天站在原地，身体僵硬，胸口那团火烧得更旺，却仿佛被一层冰冷的绝望包裹。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父亲的形象——照片上那个英挺沉稳、眼神锐利的男人，与林子风口中那个独自走向未知险境、最终殉职的刑警形象重叠，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所以……”龙傲天的声音沙哑，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平稳，“所以您认为，凶手……或者凶手背后的势力，还在？他们看到我们重启调查，所以用新的白玫瑰案来警告，或者……引诱？”
“我不知道是警告还是引诱，或者两者皆有！”林子风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灼灼，“但风险是实实在在的！当年你父亲的能力远胜于你们现在的经验，他尚且……傲天，我不能冒这个险。这个案子已经不仅仅是案子，它是个泥潭，是个陷阱！我不希望龙牙特案组，不希望你再出任何意外！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对你父亲的交代！”
龙傲天沉默了。他理解林子风的担忧，那份沉重如山的关怀他感受得到。父亲的死是林子风心中一直未曾愈合的伤疤，他害怕同样的悲剧再次上演。
但是……就这样放弃吗？
黑玫瑰案是父亲未竟的事业，是压在他心头十五年的巨石。如今，白玫瑰再现，挑衅般地出现在眼前，难道要因为可能的危险就视而不见？让父亲死得不明不白，让新的受害者可能继续出现？
龙牙的职责是什么？不就是直面黑暗，揭开真相吗？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
一种近乎固执的信念，在他心底艰难地破土而出，与林子风的警告激烈对抗。
他抬起头，眼神不再是刚才的锐利逼问，而是沉淀下一种复杂的情绪，有理解，有痛楚，但更多的是不容动摇的坚定。
“林队，”龙傲天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了千钧重量的挤压，“我明白您的顾虑，也感谢您对我，对龙牙的保护。”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林子风，毫不退缩：“但是，正因为我父亲倒在了这条路上，我才更不能停下来。黑玫瑰案悬了十五年，现在它可能以新的形式重现。如果我们因为恐惧而退缩，那不仅是对我父亲牺牲的亵渎，更是对身上这身警服的背叛。”
“我知道危险，干我们这一行，哪天不危险？”龙傲天的语气带着一丝苦涩，却又异常强硬，“龙牙特案组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啃最硬的骨头，办最棘手的案子。被拔了牙的老虎，还是老虎吗？那不如直接解散我们算了！”
林子风眉头紧锁，显然被龙傲天的话触动，但他仍然试图劝阻：“傲天！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你父亲当年或许也是……”
“我父亲当年是独自行动！”龙傲天打断他，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不会希望他的儿子，他曾经战友们带领的团队，因为他的结局就变成一群畏首畏尾的懦夫！我们现在是一个团队，不是一个人。我们有更先进的技术，更完善的支援体系。我们可以更谨慎，更周密，但我们不能不做！”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两个男人，一站一坐，目光在空中交锋，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立场——保护与责任，规避风险与追寻真相。
良久，林子风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岁。他靠回椅背，揉了揉眉心，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挣扎。
“你……和你父亲一样倔。”他低声说，语气里听不出是责备还是无奈。
龙傲天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最终的决定。他知道，他的话已经起了作用，但最终的决定权，还在林子风手里。
林子风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看向窗外，城市的天空灰蒙蒙的，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他想起龙文昊，这个于他而言亦师亦父的人，想起当年得知噩耗时的痛心，再看看眼前这个眼神酷似其父的年轻人……他害怕失去，但他更知道，扼杀一支精锐队伍的斗志，或许比让他们面对危险更加残忍。
终于，他转回头，看向龙傲天，眼神复杂至极，有担忧，有妥协，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我可以……不正式阻止你们。”林子风的声音低沉，带着极大的慎重，“但是，有几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没有商量余地！”
龙傲天心脏猛地一跳，眼中瞬间燃起光亮，他立刻挺直了脊背：“您说！”
“第一，所有调查，必须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进行，仅限于你们核心组员知情，对外，龙牙特案组就是处于停摆状态。”
“第二，任何行动，哪怕是再微小的线索追踪，都必须提前制定周密计划，向我报备。禁止任何形式的单独行动！记住，是任何！”
“第三，一旦发现情况超出控制，或者有任何迹象表明触及当年类似的‘危险层次’，必须立刻停止，向我报告，等待指令！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以身犯险，尤其是你和你弟弟！”
林子风的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龙傲天：“如果你能保证做到这三点，我可以……对你们的‘私下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你们违反任何一条，我会立刻彻底解散龙牙特案组，把你们所有人都调去文职岗位，直到退休！听明白了吗？”
这不是完全的放手，这是一条绷紧的钢丝，是在巨大风险中开出的一道狭窄缝隙。
但，这足够了。
龙傲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郑重地点头，眼神坚定如磐石：“明白！林队，我向您保证，龙牙特案组，绝不会让您失望，更不会……让我父亲蒙羞！”
他没有敬礼，因为这不是一次正式的任务下达，但这份承诺，比任何军礼都更加沉重。
说完，龙傲天转身，大步离开了支队长办公室。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室内凝重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