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那条“吃人通道”,无疑是九死一生的豪赌,很可能就像传闻那样,无声无息地死在里面,成为又一个失踪的数字。
但留在这里呢?
继续忍受这无休止的压榨,等待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来自张屠的“意外”?
或者在某次塌方中像小石头一样被轻易抹去?
绝望的现状和危险的未知,放在天平的两端。
林风躺在冰冷的石板上,睁着眼睛,望着头顶无尽的黑暗,一夜无眠。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而命运的指针,似乎正清晰地偏向那个充满死亡气息的……禁忌方向。
“吃人通道”的传闻如同鬼火,在林风的心头摇曳,既带来令人战栗的恐惧,也点燃了一丝微弱的、疯狂的希望。
然而,现实的铁壁却以更冰冷的方式迅速合拢,迫使他将大部分的注意力从遥远的幻想拉回到眼前的生死危机上。
张屠的耐心,似乎终于耗尽了。
那不再是隐晦的审视和猜测性的怀疑,而是变成了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恶意。
林风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双眼睛落在自己背上时,不再带有评估的意味,而是变成了看死物般的冰冷,仿佛在计算着如何处置一件即将报废的工具。
变化是从一次突如其来的检查开始的。
那天下工后,矿奴们正拖着疲惫的身躯排队领取食物,张屠带着两个心腹监工,毫无征兆地拦在了林风面前。
“病痨鬼,站住。”张屠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毒蛇般的嘶嘶声,瞬间让周围嘈杂的环境安静了下来。
附近的矿奴都下意识地低下头,放缓了动作,不敢朝这边多看一眼。
林风的心猛地一沉,停下脚步,垂下头,做出顺从的样子:“监工大人……”
“搜他。”张屠根本不看他,只是对旁边的心腹扬了扬下巴。
两个监工立刻上前,粗暴地抓住林风的胳膊,将他身上那件破烂不堪的衣物几乎撕扯下来,粗糙的手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体上肆意摸索拍打,检查着每一个可能藏匿东西的角落。
甚至掰开他的嘴,看了看他的牙齿,像是在检查牲口。
“报告头儿,没有。”一个监工搜完后回道。
张屠眯起眼睛,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林风的脸,似乎想从他强装镇定的表情下找出任何一丝破绽。
“哼,藏得挺深……”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恰好能让林风听到。
然后,他猛地提高音量,鞭子指向林风的石筐:“这点矿石,哼,看来是力气没处使,动了别的心思,从明天起,你去‘鹰嘴岩’那边干活,那里的份额,加倍!”
周围响起几声极其细微的倒吸冷气声,但迅速消失在压抑的沉默中。
林风的头皮瞬间炸开!
鹰嘴岩,那是矿洞里出了名的死地,位于一条极其偏僻危险的支脉尽头,岩层坚硬得可怕,几乎刨不出什么像样的矿石,而且顶壁结构极不稳定,塌方事故频发。
几乎被所有矿奴视为被提前宣判死刑的地方,被派往那里,意味着已经被放弃,通常只有那些彻底失去劳动能力或者得罪了监工的人,才会被扔过去自生自灭。
份额加倍?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完不成的后果……
张屠这不是怀疑,这是在给他铺设一条通往死亡的既定路线,用一个看似“合理”的由头,将他彻底清除。
“监工大人,我……”林风试图辩解,声音干涩嘶哑。
“怎么,有意见?”张屠打断他,鞭梢几乎戳到他的鼻子尖上,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老子这是给你机会将功补过,再啰嗦,现在就把你吊起来抽!”
冰冷的杀意毫不掩饰地扑面而来。
林风闭上了嘴,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他知道,任何反抗的言辞,都只会让对方的杀意更盛,甚至可能当场发作。
他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才压制住身体的颤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敢。”
“哼,算你识相!”张屠鄙夷地唾了一口,终于带着人转身离开。
那顿晚饭,林风吃得如同嚼蜡,食物的味道完全尝不出来,只有一股冰冷的铁锈味弥漫在口腔里,那是恐惧的味道。
第一天,他被迫在一名监工的押送下,前往鹰嘴岩。
第二天,这条路越走越偏僻,光线愈发昏暗,空气也更加污浊稀薄,沿途可以看到不少坍塌的痕迹和废弃的支撑架,岩壁上甚至能看到一些深色的、无法分辨原貌的污渍。
鹰嘴岩区域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这里的岩壁呈现出一种令人绝望的铁黑色,镐头砸上去只能留下一个白点,反震的力量让手臂酸麻。
顶壁上悬着许多摇摇欲坠的巨石,不时有细小的碎石和沙土簌簌落下,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除了他,这里几乎没有别的矿奴。
押送他的监工将他扔在这里,不耐烦地交代了一句“好好干”,便像是躲避瘟疫一样迅速离开了。
林风站在原地,环顾四周这如同墓穴般的环境,一颗心直往下沉。
张屠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在这里,完不成加倍的份额是死,塌方是死,累死、饿死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是一个精心选择的屠宰场。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开始挥动镐头,但这里的挖掘难度远超想象,一整天下来,他拼尽全力,手掌再次被磨得血肉模糊,也仅仅挖出了寥寥几块品质低劣的矿石,连正常区域的份额都远远达不到,更别说加倍了。
傍晚,另一个监工来验收时,看着那点可怜的收获,脸上露出毫不意外的讥讽表情,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本子上随意划了一下,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死定了。
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回到宿舍,林风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绝望。
身体的透支达到极限,而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压迫感。
张屠的杀意已经图穷匕见,他就像被扔进笼子的猎物,看着屠夫在外面慢条斯理地磨着刀。
夜里,他蜷缩在冰冷的石板上,无法入睡。
鹰嘴岩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监工讥讽的眼神,张屠冰冷的杀意,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中反复盘旋。
不能坐以待毙!
老陈头的提示再次浮上心头——“往深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