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间的窸窣声断断续续缠了整个下午，直到傍晚都没歇停。那声音细碎又飘忽，有时是“沙沙”的摩擦声，像有东西在翻动堆在角落的纸箱；有时又冒出几声“嗒嗒”的轻响，像是水珠滴落在空桶里，却总隔着层什么，显得闷乎乎的。
它就像一根无形的羽毛，在人最专注或最犯困的瞬间，冷不丁搔刮一下神经，让原本就因午后困意和残留怪味而紧绷的办公室氛围，更添了几分烦躁。
临近下班，墙上的挂钟指针刚过五点半，那窸窣声终于慢慢消失了——没人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或许是那东西折腾了一下午终于累了，蜷在某个角落歇着；又或许是发现了茶水间柜子里的速溶咖啡罐，正忙着摆弄新玩意儿。
办公区里，几个偷偷收拾东西准备准时溜的同事，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连敲击键盘的节奏都轻快了些，有人甚至拿出手机开始约晚饭，沉闷了一天的空气总算透出点暖意。
可这宁静连三分钟都没撑过。
“噗噜——”一声悠长又粘滞的声响突然炸开，像是有人含着满口稠粥在喉咙里搅动；紧接着是“咕——”的低沉闷响，仿佛生锈的水管里堵着淤泥，正费力地往外冒水；末了还缀着一声“嗤——”的锐响，像是溃烂的东西被挤压时，挤出了最后一点黏腻的液体。
这串怪异的声音从茶水间方向直直撞过来，清晰地穿透了办公区的隔断，瞬间掐断了所有对话，连键盘声都戛然而止。整个办公室瞬间陷入死寂，所有人的动作都僵在原地，刚放松下去的神经，猛地绷得比之前更紧了。
几个正准备去接水的同事脚步一顿，面面相觑，脸上刚褪去的疑虑又浮了上来。
“又……又怎么了？”
林凡正收拾东西，准备准点下班。他对这种间歇性的噪音干扰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有点麻木。但这次的声响似乎格外不同，带着一种液体特有的、令人不适的粘稠感。
他拿起空杯子，本着“来都来了，再接一杯明天早上喝”的原则（主要是公司水免费），走向茶水间。
越靠近，那股声音越是清晰，还夹杂着一种微弱的、仿佛电机过载挣扎的嗡鸣。空气中，除了原本的咖啡香和水汽，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略带甜腻的腐败气味。
茶水间里，市场部的小李正对着那台全自动咖啡机，一脸懵逼和懊恼。
咖啡机的出口喷嘴没有滴出醇黑的咖啡液，而是在一阵阵痛苦的“咯咯”声后，断断续续地、极其不情愿地吐出几大坨粘稠的、半透明的、微微泛着黄绿色的胶状物质。
那东西“啪嗒”一声掉落在下面的咖啡杯里，缓缓地摊开，表面还闪烁着一些细小的、难以辨认的杂质气泡。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咖啡，反倒像是某种活物的分泌物，或者实验室里失败的凝胶实验。
“卧槽！这什么鬼东西！”小李低声咒骂，嫌弃地把杯子推得老远，“我就想接杯美式提提神！这破机器是不是彻底坏了？”
林凡走到饮水机前，接他的热水，目光平静地扫过那杯不可名状的“咖啡”和仍在轻微抽搐、发出怪声的咖啡机。
“看样子是坏了。”林凡陈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说“今天星期几”。
“肯定是坏了！这都第几次了！上次吐黑水，这次吐……吐这玩意儿！”小李气得想拍机器，又怕沾上那诡异的黏液，“我得去找行政报修！这还能用吗？”
林凡接满了水，盖好杯盖。他看了看那台仍在发出“咕噜”声、仿佛内部正在经历一场消化困难的咖啡机，又看了看旁边贴满各种便利贴的公告板。
他走过去，从公告板上撕下一张空的黄色便利贴，又从笔筒里拿出一支粗头的马克笔。
在小李疑惑的目光中，林凡慢吞吞地在便利贴上写下四个大字：
【故障待修】
然后，他极其认真地将这张便利贴，端端正正地贴在了咖啡机吐出诡异黏液的那个出口正下方。
黄色纸条像一道符咒，醒目地宣告着此物的状态。
“好了。”林凡放下笔，对自己的处理方式感到十分满意。既表明了问题，又避免了其他人误用，流程正确，操作规范。
小李看着那张随风微微飘动的“故障待修”纸条，又看了看一脸“问题已解决”表情的林凡，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是……凡哥，这就……完了？” “不然呢？”林凡反问，拿起自己的水杯，“等行政叫人来修吧。”
说完，他端着热气腾腾的水杯，转身离开了茶水间，留下小李对着那台被贴上“封印”的咖啡机和那杯逐渐凝固的胶状物凌乱。
林凡回到工位，放下杯子，关机，拎包，下班。动作一气呵成。
经过茶水间时，他听到里面传来行政莉莉姐的惊呼和小李激动的解释声。林凡没有停留，径直走向电梯间。
对他而言，咖啡机坏了，贴个条告知一下，是顺理成章、最省事的处理方式。至于它为什么坏，吐出来的是什么，会不会有危险……那不是他需要思考的问题。
那是行政部和维修工该头疼的事。
电梯下行，林凡脑子里想的已经是晚上超市的速冻水饺是不是在打折。
而那台被贴上黄色标签的咖啡机，在无人的茶水间里，内部又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满足又像是消化不良的——“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