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湖校区扩建工程”。
这简简单单的九个字，就像一颗当量十足的深水炸弹，被李枫桥轻描淡写地扔进了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深潭之中。
轰——！
沉闷的爆炸声仿佛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炸响。整个报告厅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五百多人的呼吸声仿佛在一瞬间都被抽离了。
连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似乎都因为恐惧而停止了运动。
在座的老师、部分消息灵通的研究生，甚至是一些稍微关心点学校时政的本科生，谁不知道这个工程的分量？
那是五年前，高粱还在担任汉大法学院院长、正如日中天准备向副省级干部冲刺时的政绩工程。
据说总投资高达十个亿，几乎掏空了汉大十年的基建预算。靠着这个工程，汉大有了号称亚洲最美的湖景校区，而高粱也凭此政绩成功跨越了仕途上最关键的一步台阶。
这是高粱的功劳碑，也是他的最不想谈的话题。
从来没有人敢在公开场合议论这个工程，更别提在如此高规格的答辩现场，当着高粱本人的面去揭这个可能隐藏着惊天黑幕的盖子。
“放肆！”
高粱猛地一拍桌子。
“砰”的一声巨响，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了起来，盖子滚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滚烫的茶水泼洒在红色的丝绒桌布上，像是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他常年身居高位养成的养气功夫，在这一刻彻底破功了。他那张儒雅的脸庞瞬间变得狰狞，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镜片后的双眼射出仿佛要吃人的凶光。
“李枫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高粱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沉稳有力，而是带上了一丝气急败坏的嘶哑。
“这里是神圣的学术殿堂，是严肃的毕业答辩现场！不是让你哗众取宠造谣生事的地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要负法律责任！没有证据的胡言乱语，就是诽谤！是犯罪！”
他死死地盯着台上的李枫桥，像是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老狮子，试图用最后的咆哮吓退入侵者。
“鉴于你严重违反答辩纪律，公然扰乱考场秩序，恶意攻击学校领导，我以答辩委员会主席的身份建议——立刻取消李枫桥的答辩资格！开除学籍！保安！把他给我轰出去！”
“附议！”
法学院王院长第一个跳了出来。他是高粱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月牙湖工程他也分了不少羹，此刻高粱要是倒了他第一个得死。
他指着李枫桥，手指都在哆嗦：“这种目无尊长、道德败坏的学生，简直是我们汉大的耻辱！必须严惩！”
“附议！”
“附议！”
台上的其他几位评委，虽然有的脸色苍白，有的眼神闪烁，但在高粱强大的淫威之下，还是纷纷举手表态。
这就是汉大帮在汉东大学恐怖的统治力。他们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
台下的学生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几个原本准备提问的学生吓得缩回了座位，连大气都不敢出。
第一排的林优雪，紧张得双手死死抓紧了裙摆，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她虽然不懂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她的丈夫此刻正孤身一人，站在悬崖边上，面对着一群想要把他撕碎的恶狼。
她想站起来，想冲上去保护他，但双腿却软得根本使不上力气。
台上的林优沐，看着这一幕，心中竟然涌起一股复杂到极点的快意。
她恨高粱的虚伪和利用，也恨李枫桥的羞辱和掌控。此刻看着这两个男人像斗鸡一样厮杀在一起，她有一种变态的兴奋感。
她想看看，这个不可一世的姐夫，到底要怎么破这个看似无解的必死之局。
“取消资格？开除学籍？”
面对着台上众位大佬的围攻和咆哮，面对着即将冲进来的保安，李枫桥不仅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三分轻蔑，七分掌控一切的自信。
“高书记，各位评委老师，你们急什么？”
他不紧不慢地打开讲台上的文件袋，动作优雅得就像是在拆一份精美的礼物。
“我既然敢临时改题目，自然是做了充足的文献综述和调查。”
“啪！”
他抽出最上面的一份文件，重重地拍在投影仪上。
大屏幕上瞬间出现了一张清晰的扫描件。
“这份，是月牙湖校区扩建工程的原始招投标文件。中标单位是【汉海建筑装饰有限公司】。”
李枫桥手里多了一支红色的激光笔，那个刺眼的小红点，精准地落在了文件末尾的法人代表签名处。
“大家请看，这个签名——高小琴。”
“据我所知，这位高小琴女士，不仅是汉海集团的董事长，更是高书记您的红颜知己吧？甚至有传言说，她是您失散多年的干女儿？”
全场一片哗然！
高小琴这个名字，在汉东商界可是如雷贯耳。但谁也没想到，她竟然和高育良书记有这么深的关系！
高粱的脸色瞬间从铁青变成了惨白。他没想到李枫桥竟然能拿到这么核心的原始文件！这些东西早就应该被销毁了才对！
“你…你这是伪造证据！血口喷人！”高粱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别急，还有。”
李枫桥不慌不忙地换了一张文件。
“这份，是汉大财务处五年前的内部转账记录。月牙湖工程的总款项十个亿，分二十次打入了一个叫山水集团的海外离岸账户。”
激光笔的小红点在屏幕上跳跃，每一次跳跃，都像是在高粱的心口上扎了一刀。
“而这个离岸账户的实际控制人……”
李枫桥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面如死灰的高粱身上。
“依然是——高小琴。”
“够了！闭嘴！把他给我拉下去！”
高粱彻底失控了！他猛地站起身，不顾一切地想要冲上台去关掉投影仪。他知道再让李枫桥说下去，他今天就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怎么？高书记，这就受不了了？”
李枫桥猛地提高了音量，声音如同洪钟大吕，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我这里还有最后一份文献，不知道高书记有没有兴趣鉴赏一下？”
他拿出了最后一张照片。
那不是文件，而是一张高清的照片。
照片背景是香港维多利亚港璀璨的夜景。一艘豪华游艇上高粱穿着花衬衫，手里端着香槟正搂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笑得一脸灿烂。
那个女人，正是高小琴。
而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水印，清晰地显示着——正是月牙湖工程中标的那一天！
轰——！
如果说之前的文件还只是嫌疑，那这张照片就是无可辩驳的实锤！
权钱交易！权色交易！
在座的所有人，哪怕是傻子都能看明白这里面的猫腻了！
高粱看着大屏幕上那张刺眼的照片，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完了，全完了。他苦心经营了三十年的人设，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你……你这是非法获取公民个人隐私！是犯罪！我要让公安厅抓你！”
他还在色厉内荏地叫嚣着。
“非法？”
李枫桥冷笑一声，他关掉了投影仪，报告厅里的灯光重新亮起。
他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小本子。
“啪”的一声。
他打开证件，亮在了所有人面前，也亮在了高粱那双已经绝望的眼睛前。
证件上的国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正式认识一下。”
李枫桥的声音冰冷而威严，带着一种审判者的气势。
“我是中共汉东省委督查室副主任，李枫桥。”
“奉省委沙瑞金书记之命，对汉东大学月牙湖工程腐败案进行专项督查。”
“高育良同志。”
他特意用了同志这两个字，听起来是那么的讽刺。
“现在，这里不再是你的答辩现场，而是省委的督查现场。”
“请你配合组织调查。现在，该轮到你……答辩了。”
话音刚落，报告厅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四个穿着深色西装、表情严肃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领头一人直接走到主席台前，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高育良同志，我们是省纪委的。有些情况，需要请你回去协助调查。”
“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