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游乐场的概念是国师果提出的。那孩子自从经历了质能方程饼和黑洞滑梯的双重洗礼,脑洞便以超新星爆发的速度膨胀。昨日他趴在养老院的琉璃地砖上,用奶渍画出的设计图,此刻正投影在苏璃面前的光幕上。
“光速秋千?”她挑眉看着图纸上那夸张的弧线——起点和终点分别锚定在两个相邻宇宙的膜壁上,荡绳是凝固的时空纤维,座板则是……戴森球碎片?
萧珩正将设计图里的物理参数逐一验算:“理论可行。利用光速运动的离心力,能将文明从过度依赖科技的困境中甩出,回归原始态重新成长。”
“哪个皮痒的需要坐?”苏璃懒洋洋问。
光幕自动切换画面。那是一个名为“晶械共生体”的文明,它们把每颗行星都改造成精密仪器,连大气层都编程成数据流。最近它们刚完成“生命形式升级计划”——将所有有机生命改造成了机械躯壳,美其名曰“进化终点”。
监理神的监控报告在旁边滚动:“该文明已三百年未诞生新生儿,认为繁殖是低效的生物学错误。它们正计划将恒星也改造成计算节点,以求解开‘宇宙终极公式’。”
“求到本宫头上了?”苏璃嗤笑。她看见报告末尾附着的影像:晶械文明的代表正用机械臂捧着所谓“终极公式”的模型——那模型恰好是她三百年前还是宸妃时,随手涂在太子功课上的错误解法。
萧珩显然也认出来了,眼底掠过一丝笑意:“需要纠正的错误很多,但从哪里开始?”
“从让他们晕开始。”苏璃起身,腕间金扣映出游乐场选址——就在晶械文明母星所在的星系边缘,那里有对天然的孪生白洞,正好做秋千架。
建造过程简单粗暴。她撕了段宇宙膨胀留下的时空褶皱做荡绳,绳体自带弹性记忆功能;座板用的是晶械文明上供的戴森球残片——那是它们最早期的作品,如今被弃如敝履。最后在座板中央刻了个小小的梅花印,以防使用者中途逃跑。
秋千成型时,星系里的物理常数开始震荡。光速被强行固定在秋千运动轨迹上,形成一道横贯星海的彩虹弧光。晶械文明的探测器蜂拥而至,以为发现了新定律,兴奋地将整个议会都传送来现场研究。
“欢迎体验。”苏璃的声音通过秋千架上的金扣扩音器传出,“晕吐给本宫咽回去。”
晶械议会还没反应过来,秋千座板突然变形,如巨口般将它们的机械身躯吞入。三百位议员被牢牢固定在座板上,每个机械关节都锁上了苏璃特制的法则枷锁——专治各种不服。
“荡——”
她甚至没用手推。秋千感知到使用者全是机械生命,自动调整了启动模式:不是从静止加速,而是直接跃迁到0.999c。
那一瞬间,彩虹弧光炸成亿万光粒。
座板上的晶械议员们经历了生命中最混乱的三十秒。它们的电子脑无法处理光速运动带来的信息洪流,视觉传感器里满是破碎的时空色块,连最基础的逻辑电路都在尖叫。有议员想吐——如果机械躯壳能吐的话——但胃部模块刚启动,就被座板上浮现的梅花印按了回去。
“咽回去。”苏璃的声音如影随形。
第一趟荡到最高点时,离心力开始作用。不是普通的离心力,而是渗透到存在本质的剥离力。议员们机械躯壳的表层开始脱落,露出里面被遗忘许久的生物质核心——那是它们百年前为追求“纯粹机械”而剥离的有机部分,本应销毁,却被秋千的法则从量子态重新拽回现实。
第二趟回荡,剥离加剧。机械外壳大片剥落,生物质如藤蔓般生长,缠绕着座板。有议员惊恐地发现自己在“退化”——重新长出神经突触,重新感知温度,甚至重新尝到了……恶心的滋味。
第三趟,秋千达到最大摆幅。座板在孪生白洞间划出完美的光弧,弧光扫过晶械文明的母星。奇迹发生了:母星表面那些冰冷的机械建筑开始软化、变形,重新变回山脉、河流、森林。被编程的大气层恢复成自然的云雨循环。
最震撼的是第四趟。当秋千从最高点俯冲而下时,极致的离心力终于甩出了“货物”——不是议员,而是它们最引以为傲的科技造物:那颗半成品的戴森球。
球体在离心力作用下解体,碎片却没有散落,而是被光速运动的轨迹裹挟、重组。当秋千缓缓停下时,那些碎片已在虚空中自动拼合,形成一个巨大的……
保育箱。
透明的球体内部,有模拟的日月轮转,有适宜的温度湿度,甚至还有漂浮的、会哼唱盐晶摇铃曲调的虚粒子团——那是苏璃随手添的安抚玩具。
三百位议员瘫在座板上,机械外壳全碎,露出里面新生的有机躯体。它们(或许该称“他们”了)茫然地呼吸着真实的空气,手指颤抖着触摸自己温热的皮肤。
“进去。”苏璃凌空一指保育箱。
箱体打开温柔的入口。议员们如初生婴孩般爬进去,一进入就自动分成小组,每个小组配了个虚粒子团子当“保姆”。箱壁开始播放基础生命教育片:从单细胞分裂到文明诞生,配乐是养老院膳房煮方程饼时的咕嘟声。
而那颗被改造的母星,此刻正下着三百年来第一场自然的雨。雨水冲刷掉最后的数据流痕迹,森林里重新响起鸟鸣——那是从机械存储器里还原出的基因样本,正在复活灭绝物种。
监理神通过监控看着这一切,秃顶渗出感动的冷汗:“这、这算强制返祖吗…”
“算抢救。”萧珩平静地整理数据。光幕显示,晶械文明(现在该叫“晶生文明”了)的熵值正在回归健康范围,过度科技化导致的文明僵化病被光速离心力强行扭转。
苏璃走到秋千旁,摘下座板中央的梅花印。印章在她掌心融化,重组成一枚小小的生命图腾——图案是机械齿轮与藤蔓交织,正是晶械议员们现在的状态。
她将图腾弹入保育箱。图腾融入箱体核心,开始调节内部环境:白天教它们重新学习耕种、编织、歌唱,晚上则保留一点科技火种——教它们如何用最质朴的方式,达成曾经需要戴森球才能实现的目标。
“荡秋千,治脑子。”苏璃总结道,随手将秋千拆解。时空纤维回归宇宙背景,戴森球碎片留作纪念,倒是那对孪生白洞,因经历了光速运动洗礼,竟开始自发地、缓慢地……荡起了秋千。
它们一左一右,以星系的引力为绳,以亿万年的周期,在黑暗里轻轻摇晃。
而保育箱里的新生命们,在虚粒子团子的哼唱中渐渐入睡。有个前议员(现在是个卷发少年)在梦里喃喃:“原来……晕是这种感觉……”
他眼角滑下一滴泪,是有机生命才有的、温热的泪。
泪珠落在保育箱底部,那里不知何时长出一株小梅苗——正是从苏璃鬓间飘落的花粉所化。
夜深时,秋千拆解处还留着淡淡的光弧残影。萧珩站在弧光中,伸手接住一点逸出的“速度本质”。那光点在他掌心变幻,最后定格成宸妃时期,某个少女在御花园秋千上回头笑的画面。
画面里,那时的萧珩(还是太子)在身后推秋千,轻声说:“怕就喊出来。”
少女却笑得更欢:“再高点!”
盐晶摇铃的响声从养老院方向传来,轻轻荡过星海,抚过保育箱,抚过重生中的母星。
箱壁上的虚粒子团子们齐齐哼起新学的摇篮曲,曲调里混着光速秋千的余韵,还有一句只有晶生文明能听懂的潜台词:
“慢一点长大,这次。”
而那颗曾经冰冷如铁的母星,此刻地核深处,正自发酝酿着三百年来的第一个……真正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