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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碑酒馆的门,在某个无法用外界时间衡量的时刻,被一种稳定、克制且富有节奏的力道推开。黄铜铃铛应声响起,音色清越却不显急促,仿佛来客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情绪的波动,都经过了一种内在的、严格的校准。

走入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他身着深灰色西装,剪裁合体,即使蒙着一层难以言喻的风尘,依旧保持着笔挺的线条。他手中提着一个皮质公文包,边角处已被岁月和频繁的摩擦打磨得光滑发亮,如同河床上的鹅卵石。他的面容刻着深思的纹路,眼神锐利如解剖刀,却又在深处沉淀着一种长期与复杂文本、矛盾人性打交道后留下的审慎与挥之不去的疲惫。他在门口略微驻足,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传感器,迅速而全面地扫描过酒馆内部——温暖的壁炉、疏朗的桌椅、弥漫着书卷与泉水清香的空气,以及吧台后那位平静得仿佛与空间融为一体的主人。评估完毕,他径直走向吧台,在高脚凳上坐下,将公文包以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轻轻放在脚边。他的坐姿笔挺,带着一种融入骨血的职业性仪态。

“晚上好,”他的声音平稳,用词精准得像是在宣读一份事先准备好的声明,却又带着一丝真实的探寻,“我听说这里提供……倾听。”他的目光落在顾愔身上,那目光中既有律师审视证人的锐利,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在世俗法律体系之外寻求某种超然见解的深切渴望。

顾愔微微颔首,如同古井微澜。他取过一个干净的陶杯,从身后那口仿佛连接着生命本源的“存在之泉”中舀出清澈的泉水,轻轻推到来者面前。泉水在杯中荡漾,泛着一种极其柔和、仿佛能直接抚慰灵魂焦渴的微光。“这里倾听所有故事。”他的回应简单,却带着一种包容万有的力量。

石中剑在酒架上懒洋洋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断刃发出一丝几不可闻的嗡鸣:“哦?一股子陈年羊皮纸、凝固墨水和……冰冷的逻辑链条的味道。是个把条文当圣经的讼棍?”

律师对这把会说话的断剑显露出一闪而过的惊讶,但多年法庭历练出的镇定让他迅速恢复了古井无波的表情。他并未立刻饮用那杯水,而是将双手交叠,平稳地放在光滑的吧台台面上,如同在法庭上准备进行一场至关重要的开场陈词。

“我姓陈,是一名律师。”他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语气如同在陈述一份经过无数次核对、剔除所有主观色彩的案情摘要,“我最近接触了一个……并非复杂,却足以撼动法律根基的案例。它像一根由绝望和生存欲望锻造的冰刺,卡在了法律的咽喉深处。并非因为法律条文本身存在歧义,而是因为这个案例,逼迫我们这些法律的守护者和执行者,去直面一个终极问题:当法律所依存的那个被称为‘文明社会’的基石暂时崩塌,当人类回归到最原始的生存状态时,法律那庄严的声音,是否还能,或者说,还应以我们熟悉的那种绝对的方式,在黑暗中回荡?”

他开始了叙述,声音平稳得像是在朗读一份尸检报告,极力避免任何可能引发情感共鸣的修饰:

“五位年轻的洞穴探险者,志趣相投,精力充沛,在一次深入的探险活动中,遭遇了毁灭性的岩层坍塌。他们被彻底封存在地底深处,与阳光和熟悉的世界隔绝。外界的救援反应不可谓不迅速,投入了最先进的技术和设备。但经过所有权威工程师最审慎的评估,结论是残酷的:要打通一条足以让他们通行的生命通道,至少需要三十个日夜。”

“在受困的第二十天,洞内的生存环境已恶劣到极点。饮用水早已耗尽,仅存的食物也已告罄。根据他们通过微弱信号传出的生理数据和医学专家的判断,他们的身体机能已濒临崩溃,绝对无法再支撑接下来的十天。”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队伍的领导者,用那台电力即将耗尽的无线设备,与救援指挥部内的首席医疗官取得了联系。他提出的问题,直接、赤裸,剥去了一切文明的外衣:‘如果,我们食用其中一名成员的血肉,能否让其余人存活到救援到来?’”

陈律师说到这里,刻意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与顾愔那仿佛能容纳星辰生灭的平静视线交汇,似乎在确认这位超然的倾听者是否理解了这个问题的全部重量。“尽管感到极度的震惊、道德上的强烈不适,甚至某种职业伦理的撕裂感,但基于纯粹的、冷酷的生理医学事实,那位医生,最终还是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紧接着,或许是试图为这可怕的行为寻找一丝合法性的依据,队长代表他濒临崩溃的团队,再次向外界发出询问:第一个问题,他们能否通过抽签——这种在人类历史上被视为最原始也最普遍的公平决定方式——来选择牺牲者?第二个问题,更为关键,救援组中是否有法官或政府官员,能够对此行为的法律性质,在此刻,给予他们即时的、具有权威性的指导?”

他轻轻用指尖叩击了一下坚硬的台面,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强调着随之而来的、更令人窒息的沉默。“结果是:没有。包括随行神职人员在内的,所有代表了世俗与精神权威的人,没有任何一个,愿意或者能够,对此提供任何形式的意见、授权乃至仅仅是道德上的指引。通讯,在一种巨大的、令人绝望的静默中,彻底中断了。”

“最终,外界不懈的努力带来了结果。救援队在第三十二天,成功掘开了最后一块巨石,救出了四名幸存者。”

陈律师的声音在这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被捕捉的波动,如同坚冰上出现的一道微小裂痕,泄露了他内心深处那无法完全冰封的波澜。

“然而,随着后续深入调查的展开,更残酷的真相浮出水面。在受困的第二十三天,那个最初提出抽签建议的队员,在抽签即将执行的最后时刻,退缩了,他拒绝了。而其余四名队员,在那种极端压力、恐惧以及对生存的疯狂渴望驱动下,在一种难以言表的群体心理中……代他执行了抽签程序。命运,或者说是概率,展现了它残酷的公正——提议者本人……被选中。他的血肉,成为了支撑其余四人度过最后、也是最关键九天的……给养。”

陈述完毕,酒馆内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深沉的、近乎凝滞的寂静。仿佛连壁炉中永恒跳跃的火焰,都暂时收敛了光芒,以示对那段发生在黑暗地底、挑战一切文明准则的往事的默哀。陈律师的叙述,像是一份用绝对零度书写的手术记录,将那个剥离了社会外衣、只剩下生存本能与道德困境的赤裸现场,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这间超然于万界的酒馆之中。

陈律师身体微微前倾,这个细微的动作使得他整个人的气场变得更加具有压迫感。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紧紧锁定顾愔,仿佛在质询一位位于所有法律体系源头、洞悉一切规则本质的终极法官。

“顾先生,”他的语气重新变得如同淬火的钢铁般坚硬,“请原谅,我并非来此探讨那些虚无缥缈的哲学思辨或人性本质。那是苏格拉底、康德和神学家们的领域。我今日带来的,是一个纯粹的法律难题,一个专业领域的终极困境。”他稍微放缓了语速,确保每个字都清晰无比,“我的问题核心在于:在这起彻底超越了常规社会契约边界、发生在法律秩序暂时真空地带的极端生存事件中,那四名幸存者,他们的行为在法律上,究竟应该如何被定义、被框定、被评判?他们是否构成了犯罪?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是何种罪名?是谋杀?是过失致死?还是其他?进而,在量刑时,我们又该如何权衡那吞噬一切的极端环境?如何考量那源于最原始本能的求生欲望?”

陈律师首先将自己完全代入了检察官的角色,他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犀利,仿佛正站在庄严的法庭上,面对陪审团,指向那四名幸存者。

“观点一:故意杀人罪,罪名成立,且情节极为恶劣,应予严惩。”

“1. 生命神圣不可侵犯——法律的基石!”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法律体系最根本、最无争议的基石,便是对个体生命权的绝对保护。任何个体,在任何情况下,都无权扮演上帝,决定另一个无辜同胞的生死。如果‘生存困境’可以成为剥夺生命的正当理由,那么我们所构建的整个文明大厦,其根基将会动摇。今天可以为了生存而杀人食肉,明天是否就可以为了更大的利益而牺牲少数群体?这将打开一扇通往绝对野蛮和弱肉强食社会的、无法关闭的恐怖之门!”

“2. 程序的彻底沦丧——从契约到暴政!”他继续推进,逻辑严密,“最初的提议者,在最后关头撤回了他的‘同意’。这意味着,那脆弱的、基于极端环境下的临时‘社会契约’在关键时刻已然彻底破裂!其余四人所谓的‘代为执行’,剥去那层自我安慰的外衣,其本质是什么?是多数人对少数人的暴力强制执行!是程序正义的彻底死亡!这不再是公平的牺牲,而是蓄意的、经过某种形式‘商议’的谋杀!其恶劣程度,甚至超过了一时冲动的激情杀人,因为它带有一种冷静的、权衡利弊后的残酷!”

“3. ‘必要’概念的滥用与边界!”他的论据层层递进,“法律体系中确实存在‘紧急避险’或‘必要防卫’的原则。但这些原则的适用有其严格的界限!危险必须是‘正在发生’的、‘迫在眉睫’的,且避险行为通常应当针对‘危险源本身’。在此案中,危险源于封闭的环境和饥饿,而牺牲品,是一位同样身处险境、同样无辜的同伴!通过主动杀死一个无辜者来应对非人为的环境危险,这完全扭曲了‘必要’的法律本意,模糊了在绝境中艰难求生与主动实施谋杀之间的本质界限!法律绝不能为此背书!”

他稍作停顿,让这些如同重锤般的论点,在酒馆宁静的空气中猛烈震荡,冲击着无形的“陪审团”——无论是故事中的顾愔与石中剑,还是潜在的读者。

随即,陈律师仿佛瞬间转换了角色,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中的犀利锋芒被一种沉痛的理解所取代。他成为了那四名幸存者的辩护人,试图为在深渊中挣扎的人性寻求一丝宽宥。

“但是,尊敬的……先生(他看向顾愔),我们必须,我必须,恳请法庭看到这个案件的另一面,那被黑暗和绝望所笼罩的一面:他们,或许无罪,或者,其罪责应获得极大幅度的、乃至彻底的减免。”

“1. 法律秩序的暂时性死亡与‘自然状态’的回归!”他的声音中注入了一种为绝境辩护的悲怆,“当我们剥去文明的外衣,当我们设想那五个人被深埋于地底,与外界一切法律、道德、宗教、习俗——这些构成我们所谓‘社会’的全部要素——完全隔绝时,他们实际上经历了一次可怕的‘时光倒流’。他们回归到了霍布斯、洛克、卢梭所论述的‘自然状态’。在这种状态下,维系个体和群体存续的‘自然法’——那最原始、最强大的生存本能,成为了支配行为的最高准则。用我们这套建立在‘社会状态’基础上的、精致而复杂的法律体系,去审判一个在‘自然状态’下,为了群体不至于全体灭亡而做出的、痛苦万分的抉择,这本身是否构成了一种‘法的时空错位’?一种对法律适用范围的根本性‘僭越’?”

“2. 后果的功利主义权衡——悲剧中的渺小希望!”他引用了边沁、密尔的学说,尽管声音沉重,“牺牲一个即将必然死去的个体(在无法支撑到救援的前提下),拯救四个尚有生存希望的个体。从一个纯粹的结果论视角来看,这个行为确保了群体的一部分得以存续,避免了‘全体死亡’这一绝对意义上的、无法挽回的悲剧。法律的终极目的之一,难道不也包括了维护社会(哪怕是微缩的、临时的洞穴社会)的存续吗?此行为在那种极端条件下,客观上符合了这一深层目的。如果我们严格依照常规法律,判处这四人极刑,导致本可避免的死亡数字从‘一’变为‘五’,这是否就真正实现了法律的‘正义’?还是仅仅满足了一种形式上的、却可能导致更坏结果的‘报应’?”

“3. 巨大的心理胁迫与理性崩溃的境地!”他开始从心理学角度切入,语气带着深深的同情,“我们这些坐在明亮、安全、温饱无忧的房间里的人,永远无法真正体会,在那种绝对的黑暗、逐渐侵蚀身体的饥饿、日益逼近的死亡恐惧、以及与外界一切希望联系断绝的封闭环境中,个体的理性思考能力、道德约束力会遭受何等毁灭性的打击!他们做出的决定,并非在完全自由、清醒的意志下产生的,而是在巨大的、难以想象的心理胁迫和群体性恐慌压力下,一种近乎本能反应的产物。法律,难道应该强求普通人在这种堪比地狱的极限情境下,做出如同圣贤哲人般完美、无私、绝对符合道德律令的抉择吗?这难道不是一种不人道的、脱离现实的苛求吗?”

“4. 最初的提议与‘默许’的幽灵!”他指出了案件中一个关键而微妙的细节,“请法庭注意,最终被牺牲的成员,他本人,正是这个抽签办法的最初提议者!这至关重要!这至少表明,在某个时间点,他本人内心是认可,或者至少是愿意将这种看似公平的方式,作为解决绝境难题的一种可能途径。尽管他后来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而反悔,但这种最初的提议,是否构成了一种对后续行为的某种程度的‘事前默许’或‘心理铺垫’?这与其他四人完全无端地、蓄意地选择一名受害者,在主观意图和情节上,存在着微妙但绝不容忽视的区别!这能否在一定程度上,减轻其余四人行为的主观恶性?”

陈律师的语速越来越快,两种截然对立的观点在他口中激烈地交锋、碰撞,仿佛他一个人的胸膛里,就容纳了整个司法系统对于此案的巨大分歧与痛苦挣扎。他的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示出这内在辩论的消耗之大。

“看!这就是困境!这就是法律的迷宫!”他最终总结道,声音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困惑、疲惫,以及一种对绝对答案的深切渴望,“站在法律那纯净的、由逻辑和原则构筑的高地上,我们可以,我们也应该,毫不犹豫地宣判他们有罪,以扞卫生命权的神圣。但……但是,若我们动用哪怕一丝一毫的想象力,尝试将自己代入那个冰冷、黑暗、饥饿、绝望的地狱般的洞穴,去感受那逐渐熄灭的生命之火,去倾听那死亡逼近的脚步声,我们心中那架正义的天平,是否还能如此纹丝不动?是否还能如此坚定不移地指向同一个方向?”

“法律条文本身,或许是清晰的,白纸黑字。但将此案生硬地、不加辨析地直接套入现有的条文框架,得出的结论或许在形式上完美符合‘法理’,但它在实质上,是否会远离了某种更为基础的、关乎人类极端处境与艰难选择的‘实质公正’?我今日前来,并非奢求您给我一份具体的判决书。不,我寻求的,是一种……视角。一种能超越我们现行法律框架的局限性,如同这座神奇的酒馆本身一样,立于万界规则的裂隙之处,以一种更宏大、更超然的眼光,来审视此事的……‘界碑’式的视角。”

顾愔一直静静地听着,如同海岸边的礁石,任由思想的惊涛骇浪拍打,岿然不动。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那个装着黑色种子的水杯边缘缓缓摩挲。杯中那源自存在之泉的清水,在陈律师提出那个最尖锐的问题、情绪最激荡的时刻,曾泛起过一丝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如同深邃思绪波动般的细微涟漪,但转瞬之间,便恢复了那种蕴含无限生机的、绝对的平静。连一向多话的石中剑,也罕见地保持了沉默,断刃只是微微调整角度,仿佛也在全神贯注地“聆听”这场关乎法律、人性与生存的宏大辩论。

“陈律师,”顾愔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却像蕴含着某种稳定规则的基石,拥有安抚最激烈灵魂纷争的力量,“你带来的,不只是一个孤立的案例,更是一个关于‘界限’的寓言——法律的界限,文明秩序的界限,以及我们在压力下所能展现出的人性的界限。”

“法律的伟大与尊严,在于它为被称为‘社会’的复杂有机体,建立了一个相对可预测、可执行的共存框架。但这个框架存在一个默认为前提,那就是:‘社会’与‘秩序’本身,是存在且运作的。”顾愔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酒馆的木质屋顶,投向了那无尽虚空之中生灭起伏的诸多宇宙规则,“当那五个人被彻底困于洞穴,与他们所熟悉的一切社会秩序、道德规范、法律约束完全隔绝,落入生存的绝对底线时,他们所在的时空,在那一刻,已经坍缩回了法律诞生之前的‘原始之境’。你所感受到的剧烈冲突,所陷入的深刻困境,其根源在于,你正在试图用‘秩序世界’的尺子,去丈量一个‘秩序暂时彻底崩塌’的‘法外之地’。这本身,就是一个深刻且几乎无解的悖论。”

他看向陈律师,眼神深邃如同星空,既包容又疏离:“界碑酒馆,立于万界规则的裂隙与交汇点。此地的基本原则之一,便是不主动评判他界内部自行演化之事,除非其‘越界’,直接影响并威胁到此地的安宁与存在。你的案例,发生于他们所属的世界,发生于那个特定的、与世隔绝的‘洞穴’之中。那是他们的‘内务’,是他们自身文明的法律体系、道德观念乃至集体良知,需要去直面、去消化、去艰难定义和处理的‘异常事件’。”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番关于“界限”的本质阐述,在陈律师和读者的心中沉淀。然后,他给出了一个更具指引性、更富哲思的视角:

“至于你所寻求的那种超然视角……或许,我们可以尝试这样去观想:”顾愔缓缓道,他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规则的重量,能直接烙印在思维深处,“法律,并非一成不变的冰冷石碑。它更像一条奔流不息、滋养着文明的浩瀚江河,有其主流航道,有其堤岸约束。而你所陈述的这个案件,就如同在这条河流的航道上,突然出现的一块前所未见、质地奇特、坚硬无比的巨大礁石。”

“河水冲击这块礁石,必然会激起滔天的浪花,形成危险的漩涡,甚至会暂时改变河流局部的流向和形态,引起整条河流的震荡与反思。”顾愔的比喻形象而富有深意,“但重要的是,河水本身,并不会因为一块礁石的存在而停止流动。它终将继续向前,携带着被礁石改变过的些许痕迹,奔向更广阔的领域。”

“因此,法律更深层的意义与生命力,”顾愔的目光落回那杯滋养着秩序种子的水,水面平静,倒映着壁上温暖的炉火,仿佛象征着某种恒定的核心,“或许并不在于如何追求一种完美无瑕、一劳永逸地‘定义’或‘粉碎’这块特定的礁石。而在于,通过郑重地、深入地、甚至痛苦地审视这块礁石的出现,反思我们赖以航行的这条‘河道’本身——我们的法律原则、司法实践、立法精神——是否需要进一步的疏浚、加固或拓展?我们的‘航标’——那些指导法律适用的先例与解释——是否需要调整以照亮新的盲区?我们的‘灯塔’——社会的道德共识与人文关怀——其光芒是否需要更清晰地指引方向?最终的目的,是让未来的航船——也就是我们自身以及后代的法律实践者——在遭遇类似罕见却真实的险滩时,能拥有更清晰的指引,更充分的准备,或者至少,能让所有后来者深刻理解这漩涡的成因与本质,从而避免重蹈覆辙,或在再次面对时,能有更成熟的应对。”

“那四名幸存者的具体罪与罚,他们灵魂需要承受的重担,最终应由他们世界的‘河水’——即他们身处其中的那个法律体系、代表民意的陪审团、秉持良知的法官,以及整个社会的道德情感与理性思辨——去冲刷、去界定、去权衡,并最终做出那个必然充满争议却必须做出的裁决。”顾愔最后说道,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性力量,“界碑酒馆所能提供的,从来不是,也永远不会是,那份最终的判决书。它所能给予的,仅仅是一个让‘河水’的执掌者、思考者以及被卷入者,能够暂时脱离那喧嚣澎湃的浪花与令人晕眩的漩涡,来到这片超越性的宁静水湾,获得片刻喘息,从而能够以更冷静、更抽离、更本质的方式,去审视那块‘礁石’本身的……机会与环境。”

陈律师陷入了长久的、几乎是凝固的沉默。他端起来自存在之泉的水杯,这一次,他没有豪饮,而是如同品味陈年佳酿般,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将杯中那微光荡漾的液体饮尽。泉水的清冽甘醇,似乎并未能完全洗涤他脑海中那场激烈无比的法律逻辑与道德困境的拉锯战所留下的疲惫与创伤,但却奇异地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一种接受了“此问题在绝对意义上或许永远不存在一个能让所有人满意的、完美普世答案”的平静;一种更深刻地理解了自己作为一名法律人的真正职责,并非在于寻找那个虚幻的终极判决,而在于投身于那奔流不息的“河水”之中,致力于推动其更好地认识、应对乃至吸收那些突兀出现的“礁石”的平静。

顾愔的话语,没有给他任何现成的答案,没有给他赦免的借口,也没有给他定罪的法槌,而是用一种近乎宇宙法则般宏大而冷静的视角,将他提升到了一个更高的维度,去看待法律、人性与极端情境之间那永恒存在的张力与挑战。

他提起那个陪伴他多年、边缘磨得发亮的公文包,站起身,向着吧台后那位深不可测的酒馆主人,深深地、发自内心地点了点头,那姿态比初来时,少了几分职业性的疏离,多了几分对智慧与洞见的由衷敬意:“感谢您……感谢您提供的这片宁静的水湾,以及那……超越性的视角。这并未解答我心中所有的疑惑与挣扎,但或许,让我更清晰地看到了这些疑惑的深邃根源,以及我作为一名法律人,在这条奔流不息的河流中,所应前行的、充满挑战却又不可或缺的方向。”

他转身,走向那扇连接着万界迷雾的木门。他的步伐依旧带着法律人的稳定与坚定,但他的背影之中,那份沉重的思索,已然化为了一种更为复杂、也更为坚定的力量——一种明知前路艰难、问题无解,却依然要带着更深刻的理解与责任感,回归到那喧嚣的“河流”中去继续搏击的力量。

在他离开后,酒馆内又恢复了那种永恒的静谧。过了好一会儿,石中剑才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来般,低声嗡鸣着,打破了沉寂:“真是……一场刮遍脑髓的风暴。说真的,听完这所有的一切,撇开那些该死的条条框框、河水泥沙,就你本心而言,你觉得那四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他们……做得对吗?”

顾愔没有回答。

他甚至没有看石中剑一眼,只是再次拿起那块永远洁净如新的麂皮,开始以一种恒定的、充满仪式感的节奏,缓缓擦拭着光洁的吧台台面。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杯滋养着黑色种子的泉水上。那颗象征着秩序源点的种子,在清澈的水中沉静如初,倒映着壁上永恒跳跃的、温暖而遥远的炉火,仿佛蕴含着宇宙间所有的矛盾、选择、沉默与无穷的可能。

界碑酒馆,只提供片刻的宁静与倾听。至于诸天万界之中,那数不尽的、关于罪与罚、生与死、对与错的宏大叙事与微小悲剧,那是由他们各自的“规则”、个体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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