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边境哨所的石子路上，尘土飞扬。林拽着奥瑟的胳膊，混在一群商旅和农夫中间，慢吞吞地向前移动。远处，木质哨塔的轮廓在热浪中微微扭曲，旗帜上的卡伦王家纹章——荆棘缠绕的权杖——在风中猎猎作响。
听着，林压低声音，嘴唇几乎没动，待会儿别说话，一个字都别说。
奥瑟点了点头，脸上的泥巴已经干裂，让他看起来活像个在田里打滚的野孩子。只有几缕倔强的金发从兜帽边缘露出来，在阳光下闪着危险的光泽。
队伍缓慢前进。林眯起眼睛观察着哨所的检查情况——卫兵们挨个盘问，翻检行李，甚至让一些可疑人员解开外袍。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向靴筒里的短刀，又强迫自己松开。
（该死，比想象中严格……）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那个站在哨所高台上的身影：一身锃亮的铠甲，胸前的徽章显示着队长身份，浓密的棕色胡子修剪得整整齐齐——
（是那个护卫队长！）
林的心跳突然加速。之前，当他被尤拉的女盗贼团伙押送到卡伦王国，准备卖入黑市时，正是这位队长带队突袭，救出了包括他在内的一批。更妙的是，对方似乎一直误以为他是某个北境贵族的子嗣。
运气不错，林小声嘀咕，他还欠我个人情呢。
什么？奥瑟疑惑地抬头。
没什么，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队伍终于排到了他们。林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虽然穿着粗布衣服，但他突然摆出了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族姿态，银发下的灰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姓名？目的地？一个卫兵懒洋洋地问道，手里的羽毛笔悬在登记簿上方。
林刚要开口，高台上突然传来一声惊呼：等等！
铠甲碰撞声由远及近，那位护卫队长大步走来，棕胡子下的嘴巴张得老大：小少爷？是你吗？
林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表情：队长先生！真是巧遇！
卫兵们面面相觑，手中的长矛不自觉地放低了些。护卫队长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上下打量着林：你不是去王都魔法学院读书了吗？怎么这副打扮？
林的肩膀微微垮下来，声音压低：城里动荡……自从上次告别那些不愉快的旅伴后，我就与家父失去了联系。他意有所指地眨眨眼，暗示自己指的是奴隶贩子，正准备回北方边境的家。
队长恍然大悟般点头，随即注意到站在林身后的奥瑟：这位是？
哦，他啊，林随手揽过奥瑟的肩膀，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真是主仆，在黑市顺手救下的，现在当我的小书童。可怜的家伙，连话都不会说了——吓的。
奥瑟适时地低下头，但一阵风吹过，掀起了他的兜帽——几缕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林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完了！）
队长的目光在那缕金发上停留了一瞬，又看向林。时间仿佛凝固了，林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击耳膜的声音。
然后——
原来如此。队长突然转身，从腰间取下一枚铜制徽章塞到林手里，拿着这个，路上能省去不少麻烦。
林呆住了。徽章上刻着卡伦王国的边境纹章，通常是给重要商队使用的通行凭证。
队长，这……
别推辞，棕胡子男人眨眨眼，声音压得极低，我知道王都在搜什么。有些事……不该是孩子承担的。
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奥瑟的金发上扫过，又迅速移开：旅途顺利，小少爷。
直到走出哨所百米开外，林才敢大口呼吸。他的手指紧紧攥着那枚徽章，金属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他……他知道？奥瑟的声音发抖。
林回头看了眼逐渐远去的边境线，哨塔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不仅知道，还故意放我们走。
他想起队长说的最后一句话——有些事不该是孩子承担的。这句话里藏着太多信息：对老国王清洗行动的不满，对无辜孩子的同情，甚至可能是……
远处的界碑在热浪中微微扭曲。林突然想起那个女盗贼尤拉——当初就是这位队长带队抓走了她的同伙，而自己偷偷放走了她。不知道她现在是否真的去了码头。
（之前询问尤拉为什么当盗贼时， 听尤拉说过，有些军官暗中反对王室……）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林甩了甩头，将徽章塞进贴身口袋：走吧，书童先生。下一站——他指了指东方，圣罗德尔神圣国。
奥瑟跟在他身后，突然小声问道：林，你刚才说我是你的书童……
怎么？不满意？
不是，奥瑟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在想，既然是书童，是不是该帮你背行李？
林愣了一秒，随即大笑起来，笑声惊起了路边灌木丛中的一群麻雀。
还算懂得知恩图报 ！
两个身影在尘土飞扬的大路上渐行渐远，背后是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卡伦王国边境线。前方的道路蜿蜒伸向未知的远方，但此刻，阳光正好，微风不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