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差不多就这样过去了。
差不多花三百把生活用品全部买齐，伍茗发出了想要吃牛肉面的声音。
……
李记牛肉面馆还是老样子。
昏黄的灯光，有点黏腻的桌面，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肉汤香气。
现在不是饭点，店里只有两三桌客人。
两人选了靠墙的位置坐下。
这次，谢知行站起身，走到了柜台前。
“老板，两碗牛肉面。”
他停顿了一下，指了指伍茗，
“她那碗，加一份肉，加一个卤蛋。”
李叔望着正在座位上盯着天花板看的少女。
他还记得昨天，伍茗才跟一位……看起来很有钱的小帅哥一起来吃面。
顿时，李叔好像明白了什么，但还是笑呵呵地应了一声。
回到座位上，少女开口了：“那些人是谁？”
“以前的同学。”他回答，没有抬头。
“他们为什么要找你？”
伍茗继续问。
“……一些小事。”
“我看他们想从你身上拿钱。”
“……”
谢知行终于抬起头，他的目光越过伍茗的肩膀，看向墙上那张泛黄的菜单。
“伍茗。”
“嗯？”
“吃完饭，我送你回宿舍。”
他说，这相当于单方面终止了这个话题。
如果是一个情商正常的人，都会不再追问了。
但伍茗很明显不是。
她歪了歪头。
“好。”
“所以为什么他们要问你要钱？”
谢知行的身体僵了一下，他随口道：“因为我欠他们钱。”
伍茗思考了一下。
“你看起来不像会欠钱的人。”
“……”
谢知行不知道这算是一种夸奖，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诘问。
“以前的事。”
他只是这么说。
“家里的一些麻烦。”
家庭。
这个词伍茗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
这个词有些陌生又熟悉，在她过去的认知里，组织就是她的“家”。
“麻烦很大吗？”少女问。
谢知行深吸一口气：“……你应该离我远点的。”
那双总是低垂着的、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此刻终于抬了起来，直直地看着伍茗。
“跟我扯上关系，对你没好处。”
伍茗思考了几秒钟。
从跟谢知行社交至今，她没有得到好处吗？
“我明明得到了很多好处。”
“……？”
“你教我用手机，带我吃饭，告诉我学校里的事。”
少女开始认真地罗列。
“跟你在一起，我学到了很多重要的生存知识。”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还喝到了柠檬水，和多加肉的牛肉面。”
“……这不一样，这只是一些很普通的帮助。”
谢知行很少有这么说话的时候。
他看起来有点激动：“但被卷进那些事情的话，会有危险的！”
“这和平时的小打小闹不一样，你明白吗？”
“已经有人来找过我了，他让我去——”
他的话突然停住，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
那句未说完的话悬在两人之间。
少年猛地站了起来，又因不知道该做什么而僵在原地，最后重新坐下。
椅子摩擦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伍茗安静的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你应该离我远点。”
谢知行的声音有些干涩。
“好。”
伍茗回答。
“……”
听到那一声干脆的答应，少年浑身一僵，他放在桌上的手下意识地收了回去。
镜片后的眼睛垂得更低了，视线落在桌面那块被酱油溅到的小点上，一动不动。
一秒。
两秒。
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被李叔端了上来，香味更加浓郁。
“你们的面，慢用啊。”
那碗堆着肉和卤蛋的面被放在了伍茗面前。
那碗简单的牛肉面被摆在了谢知行面前。
他无意识的拿起筷子，机械的夹起面条。
自己刚刚到底说了些什么……
不对，那些本来早就该说的。
谢知行被谢家针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无论是无知的幼年，还是到了如今的启穹——出身仿佛永远是他无法摆脱的原罪。
谢知行不想成为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也不想与那所谓的“姐姐”争夺什么。
他也不想失去母亲。
他有时……也不想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总之，之前跟她交际，也只是自己太贪心了。
自己本就不该与别人有交流的。
自己——
“我吃完了。”
少年猛地抬起头。
伍茗已经放下了筷子，正端坐在他对面，安静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和平时一样。
没有探究，没有怜悯，也没有不耐烦。
只是单纯地看着，就像在看一棵树，或是一块石头。
伍茗的碗已经空了。
谢知行碗里的面才动了不到一半。
少女问他：“我现在应该走了吗？”
他看到伍茗似乎真的在等他的一个准许，然后就会起身离开，消失在他好不容易有点变化的生活里。
“……嗯。”
谢知行发出一个音节。
于是她背起背包，转身走了。
叮铃。
门上的风铃因为少女的离开而发出一声轻响。
面馆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李叔在后厨忙碌的、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谢知行愣了一会，低头继续吃面。
这样才是对的。
马上就要到换届的时候了。
谢家的定海神针最近病危，底下也越来越不稳定……
少年的动作却越来越快。
汤汁溅到手背上，有些烫。
吃完后，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扫描了桌上的付款码。
“李叔，结账。”
接着，谢知行猛地冲了出去。
李叔从后厨探出头，看到空荡荡的店铺，愣了愣。
旧城区的街道人来人往，充满了周末午后的嘈杂。
谢知行冲出面馆，他环顾四周。
人呢？
她走得那么快。
或者，她根本就没有停留。
她说“好”，然后就真的走了。
人群拥挤，他穿行其间。
好几次撞到别人的肩膀，也只是低声说一句“抱歉”，脚步不停。
他不应该说那些话的。
不，他应该说的。
他早就该把一切都挑明，让她离自己这个麻烦远远的。
那碗面是怎么吃完的，谢知行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牛肉很柴，面条有点硬，汤是热的。
就这样跑过了两个街区。
终于，在一个街角的转角处，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伍茗没有走远，甚至没有在走。
少女站在一根老旧的路灯杆下，她仰着头，似乎在认真研究着什么。
谢知行跑过去，停下脚步。
“伍…伍茗……”
还没等他喘气，一股力道就猛地传了过来——
少女把他摁在了旁边的墙上。
伍茗的手精准地压在对方的肩胛骨上，膝盖抵住他的腿弯，将他整个人牢牢地固定住。
这是一个标准的控制姿势。
高效，省力。
“……”
谢知行瞪大眼睛。
少年的额发被汗水浸湿，几缕粘在前额，脸色因缺氧和奔跑而泛起一层薄红，就连眼镜都有一点歪。
他的视线穿过略微歪斜的镜片，对上了那双平静无波的黑色瞳孔。
“你不应该从我背后这样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