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辉重重点头，裴姝微微侧眸，目光自顾景初脸上掠过，随着顾云梦的贴身婢女梅香一起进入屋内。
垂幔层层落下。
屋内弥漫着重重的血腥气。
顾云梦脸色苍白，无力躺在榻上，发丝被汗水打湿，一绺一绺贴在颊边。
见裴姝进来，她费力抬起手臂，“姐姐......”
裴姝坐在榻边，握住顾云梦的手轻拍，柔声安抚道：“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们有事的，你要咬牙坚持下去，只有这样，你和孩子才能平平安安。”
顾云梦眼底噙着泪，咬牙道：“我会坚持，我一定会坚持！”
正如梁嬷嬷料想那般，生孩子是件费时费力的活。
从裴姝进入屋中到孩子发出第一声啼哭，天色已经擦黑。
这一胎生得不算顺利。
虽然胎位正，但孩子迟迟不肯往下走，生生折腾了顾云梦整整一日。
好在最后，母子平安。
裴姝忙活一日，期间就喝了盏参茶提神。
此时孩子已顺利生产，顾云梦也沉沉睡了过去。
裴姝只觉两腿发软，撑着身子挪至外间，倒在软榻上便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国公府。
屋内烛火憧憧，徐鹤安坐在窗前软榻上，手指轻轻翻过书页，发出一阵轻微沙沙声。
她撑着身子坐起，徐鹤安察觉到动静，起身朝床边走来，“要喝水？”
裴姝点点头。
他倒了杯茶，递至她唇边，“温的。”
裴姝弯弯唇角，心安理得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温热的茶水稍稍缓解喉咙的干涩不适。
“你把我接回来的？”她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喝了。
徐鹤安轻轻嗯了声，将茶杯搁在床边矮凳上，坐下握住她的手，“我在门外等你，听接生的嬷嬷说你晕倒了，便将你抱了回来。”
裴姝不知道的是，后来慕成白也赶了过去。
是燕太师实在不放心，着人拿他的令牌到宫中去请来的。
慕成白为裴姝探过脉，说她只是太累了，好好休息便可。
如此，徐鹤安才放下心来，将她抱回家中。
燕辉喜得贵子。
倒是将他吓了一大跳。
顾云梦母子平安，裴姝心底由衷为她高兴。
高兴之余，也不免有些小小的失落。
手指无意识抚上平坦的小腹。
算算日子，她与徐鹤安成婚已将近三个月。
这三个月，徐鹤安对她不可谓不热情，除了每个月的小日子，几乎就没有让她歇着的时候。
饶是如此，她也迟迟未能怀上他的孩子。
难不成，是当初喝下的那些药，到底在身体里留下了病根？
见她眉心微蹙，似有心事，徐鹤安柔声问道：“在想什么？”
裴姝微微一怔。
被他低沉的话音拉回思绪，摇头道：“没有，就是有些累。”
“饿不饿？”
“有点。”
徐鹤安起身去外头，不多时又返回屋中，手上多了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一碟子热腾腾的包子，还有一碗面。
裴姝一日未曾吃东西，这面的香气直往她鼻子里钻。
她咽了咽口水，当即趿拉着鞋子起身，迫不可待坐至桌旁。
“好香呀。”
徐鹤安将筷子递到她手中，眉眼间皆是柔和笑意，“饿坏了吧？”
“原本不觉得饿，闻到这香味倒是真的饿了。”
冒着香气的是一碗鸡汤面，浮着层浅浅黄油的汤底中，码着细白的面条。
点缀两片嫩绿的菠菜叶，还有个圆滚滚的荷包蛋。
色香味俱全，六月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裴姝捏着羹勺喝了口汤，眉眼都被香的眯起，徐鹤安坐在旁边，见她握着筷子挑起一簇面条，笑着提醒道：“这面不可以咬断。”
面不可以咬断？
这是什么破规矩？
“不咬断怎么吃？”裴姝道：“这头在碗里，那头已经到肚子里？”
徐鹤安被她描述的这场景逗笑，“长寿面的第一口不可以咬断，如此才能健康长寿。”
长寿面？
裴姝怔愣看着他，“今个儿是……”
“是你的生辰，今日是七月初七。”
裴姝瞳眸微动，她好像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的生辰。
“你怎知我的生辰？”
徐鹤安屈指抬起，又想起今日是她的生辰，将轻叩改为轻揉。
“你难道忘了，成亲是需要更换双方庚帖的吗？”
庚帖上生辰八字写的清清楚楚。
他又怎会不知她的真实生辰？
其实，她有很长时间不过生辰了。
时间久到，每一年的生辰已经在她心底激不起丝毫波澜。
之前在品月楼，基本的温饱都成问题。
人在努力活命的时候，只需要实质性的东西，米粮银两。
类似于过生辰，这种外在的情绪仪式根本不会在意。
只有那一年，她回到京城，乐嫦为她做过一碗长寿面，还做了身新衣裳，悄悄的为她庆祝。
如今日子变好，她们可以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生活，可乐嫦却变成了小小的土堆。
她不止一次想过——若乐嫦还活着，嫁人生子一生顺遂，该有多好。
“快吃，一会儿凉了。”徐鹤安轻声催促。
裴姝侧眸，朝他莞尔一笑，按照他所说，将第一口面全部吸入口中，未曾咬断。
她要健康长寿。
要活得长长久久。
要与他携手走完人生的后半程。
..........
..........
临近中秋之际，裴鸿终于从东海回到西陵。
裴姝听说他回来了，忙不迭赶到隔壁。
裴鸿刚换了身干净衣裳，银灰色的圆领锦袍，袖口与胸前绣着簇簇竹叶，风度翩翩，温润尔雅。
听到一阵脚步声，他回过头，见裴姝带着两个婢女快步而来。
“你还知道回来？”
裴姝人尚未进门，隐隐带着薄怒的声音已传入耳畔，“你这一走好几个月，连信都没有一封，还说什么会好好照顾我一生一世，都是些哄鬼的话。”
裴鸿整了整衣襟，闻言轻轻皱眉，“你这话听着怪怪的，可是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