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空间扭曲的撕扯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宁凡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他闷哼一声，顾不上疼痛，第一时间翻身而起，《幽骸剑瞳》爆发出锐利的光芒，警惕地扫视四周。
入眼之处，并非预想中的险恶绝地，反而让他微微一怔。
这是一间极其古朴、甚至堪称简陋的石殿。殿宇不大，方圆不过数十丈，四壁皆是粗糙的灰褐色岩石，没有任何雕饰，唯有穹顶之上镶嵌着几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奇异宝石，提供着微弱的光源。空气中弥漫的轮回死气依旧浓郁，却相对平和，不再狂暴。
石殿中央，只有一个简单的蒲团，蒲团前摆放着一张矮小的石案，案上空空如也。
整个石殿空旷、寂静，带着一种万古不变的孤独与苍凉。
宁凡的神识仔细扫过每一寸石壁、地面、穹顶，甚至那蒲团和石案，却没有发现任何阵法、禁制、或者隐藏通道的痕迹。这里仿佛就是一个完全封闭、与世隔绝的囚笼。
“将我等分开，单独囚禁？用意何在？”宁凡眉头紧锁，心中念头飞转。轮回仙帝残灵那句“小心身边的‘自己’”和“镜非镜，花非花”的警示犹在耳边，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尝试运转法力，发现此地虽然死气浓郁，但《炼天神荒》功法依旧可以缓慢吸收炼化，只是速度远不如外界。他又尝试攻击石壁，寂灭指罡落在上面，只留下一个浅淡的白痕，瞬间便恢复如初，其坚固程度远超想象。
出路似乎全无。
宁凡没有焦躁，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石殿中央，目光落在那个蒲团和石案之上。这似乎是此地唯一特殊之物。
他沉吟片刻，没有贸然坐下，而是先以神识反复探查，确认并无陷阱后，才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神念，触及那蒲团。
就在神念接触蒲团的刹那——
嗡！
整个石殿微微一震！穹顶那几颗白光宝石骤然亮起，柔和的光芒交汇，在宁凡面前的空中，凝聚出一行行由光线构成的、不断流转变化的古老文字！
这些文字并非当今修真界通用文字，却蕴含着大道真意，宁凡竟能依稀读懂其意：
“后来者…”
“道之所存，心之所向。”
“溯本归源，可见真我。”
“一问：汝之道，为何？”
文字下方，光影流转，隐隐浮现出几个模糊的选项轮廓，似乎对应着不同的道路选择，但却看不真切，需要他以心神感应。
宁凡瞳孔微缩。这是…问道？轮回仙帝残灵留下的考验？
他沉吟不语，没有立刻回答。脑海中却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他的道是什么？是杀戮滔天、万物寂灭的《寂灭剑》？是掠夺生机、强化己身的《阴阳变》？是吞噬万物、炼化天地的《炼天神荒》？还是那源自墟神心血、刚刚萌芽的五行造化？亦或是…那最为根本、伴随他一路走来的…寂灭？
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完全是。
他的道，是在尸山血海中杀出的生路，是在绝境算计中夺来的造化，是融合了诸多功法、历经无数蜕变后形成的，独属于他自己的——寂灭修罗道！以寂灭为根，以杀戮为刃，以掠夺为火，炼就一颗不悔的修罗之心！
但他并未立刻做出选择。轮回仙帝残灵警示“钥非钥”，此地问道，恐怕绝非简单问答那般简单。答案或许关乎接下来的遭遇，甚至…关乎自身本源。
他沉思良久，最终缓缓以神念回应，并非选择那些模糊选项，而是直接阐述己心：“吾之道，不在天地，不循常规。于寂灭中寻生机，于杀戮中证己道。万物皆可炼，万道皆可融。唯本心不移，唯己道不悔！”
这是他最真实的道念！
随着他道念回应，空中光影文字微微一滞，随即发生了变化：
“道心已鉴。”
“二问：汝之力，源何？”
光影之中，开始浮现出不同的力量虚影：有磅礴的法力、有凝练的神识、有强悍的气血、有玄奥的法则…甚至还有他熟悉的魔气、劫力、死意…
宁凡目光一凝。这一问题，更加凶险！力量根源，涉及修士最大的秘密！更何况，他身负多种力量，魔纹、星秘、轮回烙印…这些力量来源复杂，许多甚至牵扯惊天秘辛！
如何回答？如实相告？还是有所隐瞒？
他再次陷入沉思。轮回仙帝何等人物，在其残灵面前耍弄心机，恐怕适得其反。但全盘托出，亦非明智之举。
片刻后，他有了决断，再次以神念回应，避重就轻，直指核心：“力之源，始于微末，争于生死，夺于造化。天地赐予也好，掠夺而来也罢，皆为己用。力无正邪，唯持者心尔。吾之力，源自在下一颗不甘沉寂、欲挣脱枷锁之心！”
他强调了力量的“工具”属性，以及自身的“意志”，却巧妙避开了具体的力量来源。
光影文字再次停滞，似乎在对他的回答进行着评判。
数息之后，文字再次变化：
“心力已明。”
“终问：汝所求，为何？”
这一次，光影之中浮现的景象更加宏大：有长生逍遥、有无敌天下、有红颜相伴、有宗门昌盛、有探索大道终极…几乎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终极目标。
宁凡看着那些光影幻象，眼中闪过一丝恍惚，但瞬间便恢复清明。
他所求为何？
初时，或许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有尊严地活下去。
后来，为了守护身边的人，为了救回婉儿。
再后来，卷入层层漩涡，发现自己不过是棋子，便想挣脱棋盘，掌控自己的命运。
直至得知轮回仙帝的血仇，玄天仙帝的伪面，那沉甸甸的因果压在身上…
他的目标，似乎一直在变，越来越沉重，越来越遥远。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石殿中只有他悠长而冰冷的呼吸声。
最终，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那虚幻的光影，仿佛看向了无尽时空的尽头，神念回应坚定而清晰：
“吾所求…”
“一求身边之人无恙，恩怨分明。”
“二求自身命运由己，不堕轮回。”
“三求…”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凌厉至极的光芒：
“…斩尽该斩之敌，掀翻那诸天棋局，看一看那幕后，到底是何等风景！”
他的追求，早已超越了简单的长生或强大，而是带着一股逆天改命、掀翻一切的决绝与疯狂！
嗡——！！！
随着他最后一个念头落下，整个石殿剧烈震动起来！
穹顶的光芒宝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白光，瞬间将整个石殿照得如同白昼！
宁凡面前那空无一物的石案之上，光线扭曲汇聚，竟然缓缓凝聚出一面…古朴的青铜镜！
镜面光滑，却蒙着一层混沌之气，无法映照出任何景象。
与此同时，那苍老疲惫的残灵意念，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道心…桀骜…心力…坚韧…所求…逆天…”
“…然…道途多舛…人心叵测…”
“…且看…汝之本心…可能经得住…‘镜’照…”
话音落下，那石案上的青铜镜猛地飞起，悬浮于宁凡面前，镜面上的混沌之气缓缓散去…
宁凡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肌肉瞬间紧绷！
因为那镜中映照出的，赫然不是他现在的模样！
镜中之人，一身黑袍染血，眼神冰冷残暴，周身缠绕着无尽的怨魂与死气，手中握着一柄滴血的魔剑，脚下是尸山血海…那竟是…彻底沉沦于杀戮与寂灭，化身真正修罗的“宁凡”！
“心魔幻象？”宁凡冷哼一声，道心坚定，不为所动。
然而，那镜中的“修罗宁凡”竟嘴角勾起一抹邪异的笑容，缓缓开口，声音与宁凡一般无二，却充满了暴虐与嘲讽：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何必抗拒？杀戮吧…掠夺吧…这才是我们最真实的样子…拥抱这力量…杀出此地…杀光所有阻挡之人…包括那些所谓的‘故人’…她们…不过是更好的‘养分’罢了…”
声音如同魔音灌耳，直接冲击宁凡的神魂本源！
与此同时，宁凡感到自己体内的寂灭魔气竟然开始自行躁动，杀戮的欲望如同野草般滋生！
这心魔镜，竟能引动他自身的力量反噬！
宁凡脸色微变，立刻紧守心神，全力压制躁动的法力。
但下一刻，镜中景象再变！
尸山血海消失，镜中出现了一片祥和的仙境。宁凡自身则变得道骨仙风，周身环绕着纯净的仙气，笑容温和，与世无争。南宫婉、云璃、冥妃、玄月、紫灵等人皆陪伴在侧，欢声笑语，仿佛一切圆满。
镜中的“仙尊宁凡”温声开口：“放下吧…执着皆是苦…仇恨皆是空…与我一同在此长生逍遥…岂不快哉？外面的纷争…与你何干？轮回仙帝的仇…玄天仙帝的伪…又何必去扛？”
这声音充满了诱惑与安宁，让人忍不住想要沉溺其中，放下一切重担。
宁凡的道心再次出现一丝涟漪。这安宁圆满的景象，何尝不是他内心深处的一丝渴望？
但他瞬间警醒！幻象！皆是幻象！
“给我碎！”宁凡眼中厉色一闪，并指如剑，凝聚全部心神与寂灭意志，狠狠点向那青铜古镜！
然而，他的指力穿透镜面，却如同泥牛入海。
镜中景象第三次变化！
这一次，镜面变得一片混沌，随即浮现出的，竟然是…守墓人樵夫那张苍老的脸！但镜中的守墓人，眼神不再清澈，而是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疯狂，他发出嘶哑的笑声：
“愚蠢的棋子！你以为你在抗争命运？殊不知一切都在帝君算计之中！包括你的诞生，你的成长，你得到的所有造化！你不过是帝君复活归来选定的最佳躯壳！来吧…放弃抵抗…与帝君融为一体…这是你无上的荣耀…”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
宁凡心神剧震！虽然他一直有所猜测，但被如此直白地揭露，依旧让他产生了瞬间的动摇和冰冷！难道自己的一切，真的早已被轮回仙帝算计？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这瞬间！
异变再生！
他怀中那块一直安静的轮回玉尺碎片，毫无征兆地剧烈发烫！一股精纯却霸道的轮回意志猛地从中爆发，并非攻击，而是…试图强行与他的神魂融合！
与此同时，他胸口皮肤下的魔纹图腾也骤然灼热，散发出贪婪的吞噬欲望，目标直指那轮回玉尺碎片！
而他识海中那被屏蔽的玄天仙帝星辰印记，也趁机剧烈挣扎，试图冲破星秘之种的封锁！
内外交攻！心魔蚀体！三大隐患同时爆发！
宁凡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他的身体表面，灰红色的寂灭法力、莹白的轮回之光、幽暗的魔纹乌光、以及点点星辰之芒疯狂交织冲突，皮肤开裂，鲜血淋漓，神魂如同要被撕裂成无数碎片！
“呃啊啊啊——！”他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嘶吼，半跪在地，身体剧烈颤抖，意识都开始模糊。
那面青铜古镜悬浮在他面前，镜面混沌，仿佛在冷冷地注视着他走向毁灭。
绝境！真正的绝境！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沉沦的边缘，宁凡那历经无数生死磨砺出的、远超常人的坚韧意志，发出了不甘的咆哮！
“我的道…岂容他人左右！”
“我的命…岂由他人注定！”
“轮回仙帝又如何？！玄天仙帝又如何？！”
“想夺我之躯？想控我之魂？！”
“纵是仙帝…也…休想！！”
一股极其疯狂、极其暴戾、却又纯粹到极致的自我意志，如同火山般从他神魂最深处爆发开来！
不屈服！不妥协！不姓命！不信神！只信自己！
这股意志，超越了他所修的种种功法，超越了他拥有的种种力量，是他身为“宁凡”这个存在最本质的核心！
在这股疯狂意志的冲击下，那试图融合的轮回意志猛地一滞！那躁动的魔纹被狠狠压制！那挣扎的星辰印记再次被封锁！
就连面前那面青铜古镜，也发出了“咔嚓”一声细微的脆响，镜面上竟然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
镜中的混沌景象剧烈波动，最终“嘭”的一声，彻底消散。古镜光芒黯淡，掉落在地，恢复了那古朴无华的样子。
宁凡半跪在地，大口喘息，浑身已被冷汗和鲜血湿透，眼中却燃烧着劫后余生的厉芒与更加坚定的神色。
经过这“镜照本心”的残酷考验，他的道心非但没有受损，反而在极限的挣扎中变得更加剔透、更加坚韧！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看向那掉落在地的古镜，眼神冰冷。
就在这时，那苍老的残灵意念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慰与疲惫？
“…善…”
“…道心…不悔…意志…唯我…”
“…既有此心…便予你…一线…挣扎之…机…”
“…陵寝之核…东南…三千里…轮回…池…”
“…切记…小心…身边…”
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消散。
而随着声音消散，石殿一侧那毫无痕迹的石壁，忽然无声无息地滑开，露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幽暗通道。
一股比石殿内更加精纯、却也更加危险的轮回气息，从通道深处弥漫而出。
宁凡看着那通道，又看了看地上恢复平静的古镜，眼神变幻莫测。
轮回池？小心身边？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伤势和杂念，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入了那幽暗通道之中。
无论前方是机遇还是陷阱，他都必须去闯。
只有变得更强，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才能掀翻那令人窒息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