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降落在回声星表面时，地面正泛着淡紫色的光晕。林夏踩下踏板，舱门刚打开，就听见一阵细碎的嗡鸣——不是风声，更像无数根琴弦在共振，顺着鞋底往骨头里钻。
“这颗星球的核心是块巨型共鸣水晶，”姜少举着探测器，屏幕上的波形图跳得厉害，“任何声音都会被放大千万倍，连心跳声都能震碎岩石。”
林夏弯腰捡起块碎石，捏在指间轻轻一碾。碎石没碎，反倒是她的指节发出“咔”的轻响，那声音撞上远处的岩壁，竟滚回来一串轰鸣，吓得低空盘旋的飞虫群“轰”地散开。
“小心说话，”她把碎石丢回地面，“别用太大声，刚才那下够我们耳膜疼半天了。”
话音刚落，姜少突然捂住耳朵。他的探测器没拿稳，摔在地上发出“啪”的脆响，这声在空旷的山谷里炸开，像有十门炮同时开火，震得林夏眼前发黑。等回音渐渐消散，地上的探测器已经裂成了三瓣。
“看来‘小声’的标准得再降降，”姜少揉着发红的耳垂，“这破地方，喘气都得悠着点。”
他们往前走了没多远，就看见片水晶林。那些半透明的柱子足有百米高，表面布满螺旋状的纹路，风一吹就发出竖琴般的调子。林夏伸手碰了碰最近的一根，指尖刚贴上冰凉的表面，整座水晶林突然“唱”了起来——不是单一的旋律，是无数种声音的叠合：有海浪拍岸，有齿轮转动，甚至还有婴儿的啼哭。
“是过往的声音，”姜少指着水晶上的纹路，“每道刻痕都在记录声音，就像天然的录音带。”他凑近一根较细的水晶柱，用气音说：“试试说句话？”
林夏犹豫了下，对着水晶柱轻声说：“这里的风是甜的。”
声音刚出口，就被水晶“吞”了进去。几秒钟后，周围的水晶林突然齐齐震动，把这句话放大了无数倍，温柔的调子漫过山谷，连空气都仿佛变甜了。远处的花丛里，竟有几只翅膀透明的生物扇着翅飞过来，停在他们肩头，像在回应这声感叹。
“有意思，”姜少眼睛发亮，“那要是……”他突然提高音量，刚说了个“那”字，就被林夏一把捂住嘴。
“疯了？”她压低声音，指节都在抖，“忘了探测器怎么碎的？”
姜少扒开她的手，用气音抱怨：“我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录段狠话，吓退追来的时间议会。”
正说着，远处的山谷突然传来“轰隆”一声闷响，不是自然回音，是引擎的轰鸣。林夏抬头，看见三艘黑色飞船正往这边飞——船身上的骷髅标志，是时间议会的“清道夫”舰队。
“来得够快的，”姜少扯出激光枪，“看来星轨桥的事已经漏了。”
林夏拽着他躲到水晶林深处：“别硬拼，用这里的特性收拾他们。”她指着最高的那根水晶柱，“那根是主共鸣源，只要对着它发出特定频率的声音，就能引发共振，把他们的飞船震散架。”
可怎么发出特定频率？姜少急得直转圈，直到看见林夏从背包里掏出个小巧的频率发生器——那是从星轨守的星盘里拆出来的零件。
“刚才在星轨桥捡的，”她调试着设备，“没想到真能用上。”
清道夫的飞船已经停在水晶林边缘，舱门打开，下来十几个穿黑色机甲的人。为首的那人举着扩音器，声音经过设备放大，像根冰锥刺进耳朵：“交出星轨数据，饶你们……”
话没说完，林夏突然按下发声器。一阵尖锐的高频音冲向主水晶柱，整座水晶林瞬间成了巨型扩音器，那声音被放大到极致，像无数把小刀刮过金属。清道夫们的机甲纷纷爆出火花，连飞船外壳都开始龟裂。
“再加把劲！”姜少对着水晶柱大喊，他的声音混在高频音里，竟让共振的威力又强了几分。那些透明翅膀的生物突然集体飞起，它们的鸣叫和高频音叠加在一起，形成道肉眼可见的声波，直接将最前面的机甲掀飞出去。
为首的清道夫慌了，转身想跑，林夏却抓起块石头，对着主水晶柱敲出段节奏——那是她小时候在孤儿院听护工敲饭盆的调子，简单的“咚咚-咚-咚咚”。这段声音被放大后，竟带着种奇异的安抚力，让躁动的水晶林渐渐平静下来，只留下清道夫们狼狈的呻吟。
“搞定，”林夏关掉发生器，看着远处坠向山谷的飞船残骸，“没想到护工阿姨的饭盆节奏还有这用。”
姜少捡起块水晶碎片，对着阳光看：“这地方简直是天然的武器库。”碎片里映出无数细小的光点，仔细看，每个光点都是段声音的影子——有他们刚才的对话，有清道夫的惨叫，还有更早以前，不知是谁留下的叹息。
林夏突然听见脚边的水晶发出“咔嗒”轻响，低头一看，是块刚从主柱上掉下来的碎片。她捡起来，碎片里竟传出段模糊的歌声，像个女孩在唱：“回声会记得，所有没说出口的话……”
“看来这颗星球，什么都记着呢，”她把碎片塞进兜里，“连悄悄话都藏不住。”
姜少突然指着天空，那里的云层正在散开，露出片缀满星辰的夜空。奇怪的是，那些星星的位置，竟和星轨桥上看到的三百年前星图一模一样。
“你说，”他碰了碰林夏的胳膊，“会不会……所有的声音，所有的事，其实都没消失？只是变成了别的样子，藏在什么地方等着被听见？”
林夏抬头，正好看见颗流星划过，拖着长长的光尾。流星的声音被水晶林捕捉到，化作串清脆的铃音。她笑了笑，把兜里的水晶碎片握得更紧：“大概是吧。就像回声，总要等一阵才听得见。”
夜色渐深，水晶林的光芒越来越柔和。那些透明翅膀的生物围过来，用翅膀扇出微风，把他们的对话轻轻送向更远的地方。林夏知道，明天早上，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山谷，这些声音会被水晶记下来，成为回声星新的故事。而他们，该往下一站去了——探测器显示，下颗星球的磁场很奇怪，像被谁刻意拧成了麻花。
“走吧，”她拍了拍姜少的肩膀，“去看看那团‘麻花’里，藏着什么新鲜事。”
飞船再次升空时，林夏回头望了眼。水晶林在夜色里像片发光的海，无数声音在其中浮沉，像在说：别急，所有故事，都会有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