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宴次日，沈家老宅。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
沈子轩端着一杯咖啡，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堂姐沈雨薇身上。
她眼下是藏不住的乌青，显然一整晚都没睡好。此刻，她正坐立不安地摆弄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胡乱滑动，却什么也没点开。手机只要一响，她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弹起来。
“你昨晚做了什么？”沈子轩放下咖啡杯，冷不防开口道。
沈雨薇的肩膀猛地一缩，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没……没做什么啊。”她不敢看沈子轩的眼睛，目光躲闪，“你胡说什么？”
“你的手在抖。”沈子轩说。
沈雨薇立刻把手藏到身后。
“我冷，不行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现在是夏天，客厅开了恒温空调，二十六度。”沈子轩平静地陈述事实，“你从昨晚宴会回来，状态就不对。饭没吃几口，跟谁说话都心不在焉。”
“我……我身体不舒服，不行吗？你管得也太宽了吧，沈子轩！”沈雨薇的语气变得尖锐，仿佛这样才能掩饰她的心虚。
沈子轩沉默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是不是跟苏瑶妹妹有关？”
“你！”沈雨薇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站了起来，“你别血口喷人！跟她有什么关系？我跟她又不熟！”
“不熟？”沈子轩的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嘲讽，“昨天在宴会上，你的眼睛就差长在她身上了。特别是大哥跟她说话的时候。”
沈雨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抓起沙发上的包，转身就想走。
“我劝你安分一点。”沈子轩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别做蠢事。”
沈雨薇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加快速度近乎逃跑似的离开了客厅。
看着她仓皇的背影，沈子轩端起咖啡杯，眼底一片清明。他太了解自己这位堂姐了。愚蠢，偏执，为了沈澈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昨晚她那副嫉妒得快要发疯的样子，她一定是做了什么。
而三叔沈敬言这个人，平时看着对家人宽厚，可一旦触及他的底线，尤其是他的妻子和女儿，他的手段，没有人想领教。
大房这一家子，迟早要惹出事端。他不能让自己的父母，被卷进这潭浑水里。
沈子轩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起身朝二楼走去。
他父母的房间里，母亲李琴正在整理自己的饰品。父亲沈明辉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娱乐新闻，嘴里不时发出几声不屑的咂嘴声。
“妈。”沈子轩走了进去。
“子轩啊，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李琴回过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我准备提前回意大利了。”沈子轩直接说道。
李琴手上的动作停住了。“怎么这么突然？不是说好要在家待满一个月的吗？”
沙发上的沈明辉也把目光从电视上移了过来，皱着眉。
“胡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这么急着走干什么？”
“学校那边有个很重要的美术史课题研讨会，我必须参加。”沈子轩随口编了个理由。
“什么研讨会比家人还重要？”沈明辉的语气很冲，“你就是不想待在家里！”
“爸，那是我的专业。”沈子轩平静地回答。
“专业专业，你那个专业能当饭吃吗？我跟你说多少遍了，让你进公司帮你大哥……不，帮你三叔，你就是不听！你看看沈澈，再看看你！”沈明辉越说越来气。
沈子轩没有接这个话头，而是转向李琴，“妈，我想请你和爸，跟我一起去意大利住一段时间。”
“什么？”这次，不仅是沈明辉，连李琴都愣住了。
“去意大利干什么？”李琴不解地问，“我们又不懂外语，去那边人生地不熟的……”
“就当是旅游散心。”沈子轩说，“佛罗伦萨的秋天很美，我带你们去乌菲兹美术馆，去看看米开朗基罗的雕塑。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吗，妈？”
李琴有些心动，但还是看了看丈夫的脸色，没敢说话。
沈明辉把遥控器重重地拍在茶几上。
“我不去！要去你们自己去！公司里一堆事，我哪有那个闲工夫去国外看什么破石头！”
“爸，你在公司的职位，有你没你，没有任何区别。”沈子轩的话很直接，甚至有些不留情面。
“你……你这个逆子！”沈明辉气得脸都红了，“你这是什么话？我好歹也是公司的经理！”
“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开的车子，花的每一分钱，都是三叔给的。”沈子轩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句地说，“你那百分之二的股份，也是三叔给的。”
“你……”沈明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子轩，怎么跟你爸说话呢？”李琴在一旁小声劝着，语气却很无力。
“妈，我说的只是事实。”沈子轩的目光转向她，“我们一家，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仰仗着三叔的心情。”
他的话让房间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沈明辉胸口剧烈起伏着，指着沈子轩，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知道儿子说的是实话，但这种实话，比任何辱骂都让他难堪。
沈子轩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爸，妈，我不是想跟你们吵架。”
“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看清楚自己的位置。”
“大伯他想争，那是他的事。他有野心，也有城府。可我们呢？”他看着自己的父亲，“爸，你斗不过大伯，更斗不过三叔。你掺和进去，最后只会变成炮灰。”
“谁说我要掺和了？”沈明辉嘴硬道，“我就是看不惯老三那副样子！不就是找回个女儿吗？搞得跟皇帝登基一样！还有沈澈，一个外人，凭什么骑在我们头上？”
“凭他是三叔亲自选的接班人。凭他只用三年时间，就把创世纪的业绩翻了五倍。”沈子轩冷静地回答，“爸，这些我们都做不到。”
“我们现在的生活，已经比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要好了。为什么不能知足？”
“知足？你让我怎么知足？”沈明辉激动地站了起来，“你爷爷奶奶都说了，沈家的家产，就应该大家平分！凭什么是老三一个人占大头？我们也是沈家的种！”
“爷爷去年脑梗去世了，而奶奶现在人整天都痴痴傻傻的。他们说了就算吗？”沈子轩反问，“爸，你清醒一点。创世纪集团是三叔自己白手起家的。何况这个家里，现在做主是三叔。”
“以前是，以后……”沈明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以后可不一定了。”
“你的意思是，大伯准备干什么？”沈子轩立刻抓住了他话里的信息。
沈明辉哼了一声，没承认也没否认。
“爸，你是不是跟大伯联手了？”沈子轩的眉头皱了起来。
“没有的事！”沈明辉立刻否认，“我就是……就是跟他吃过几次饭，聊了聊天而已。”
“他跟你聊了什么？”
“就……就随便聊聊公司的事，还能聊什么？”
看着父亲闪烁其词的样子，沈子轩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
“爸，你离大伯远一点。妈离大伯母也远一点。”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好歹是你大伯！”
“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沈子轩说，“他找你，无非是想把你当枪使。等事情办完了，第一个被推出去顶罪的人，一定是你。”
“胡说八道！”沈明辉嘴上骂着，眼神却有些虚了。
沈子轩不再和他争辩，他知道，想说服被贪婪蒙蔽了双眼的父亲，讲道理是没用的。
他再次看向自己的母亲：“妈，机票我已经订好了。后天的飞机。”
“子轩……”李琴为难地看着他，又看看丈夫。
“如果你们不想去，也没关系。我自己一个人走。”沈子轩的语气很平静，“我只是想提醒你和爸，昨晚的宴会，你们也看到了。苏瑶现在是三叔的命根子。”
“大房那边，尤其是沈雨薇，肯定会因为嫉妒去做些不理智的事情，不，说不定她已经做了。”
“一旦她们真的惹怒了三叔，你觉得，以三叔的性格，他会怎么做？”
李琴的脸色白了白。她想起了沈敬言几年前，仅仅因为一个合作方在酒桌上对苏婉宁说了几句轻佻的话，第二天，那个上市公司的股价就遭遇了毁灭性打击，不到一周就宣告破产。
“到时候，大火烧起来，我们也免不了被殃及。”沈子轩的声音不重，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李琴心上。
“我们什么都没做，凭什么……”沈明辉还在嘴硬。
“就凭我们也姓沈，就凭你跟大伯走得近。”沈子轩打断了他，“爸，很多时候，站队是身不由己的。如果站错队，更可能引来灭顶之灾。最好的办法，就是两边都不站，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去意大利，什么都别管，什么都别问。等风平浪静了，再回来。”
“这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沈明辉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显然内心在激烈地挣扎。他既不甘心放弃能更上一层楼的富贵，又害怕儿子口中那无法承受的后果。
最终，还是李琴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
“老公，要不……我们就听儿子的吧？我……我有点怕。”
“你怕什么？”沈明辉吼道。
“可我不想咱们家出事啊！”李琴的眼圈红了，“子轩说得对，我们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妻子的眼泪，儿子的冷静分析，让沈明辉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重重地坐回沙发上，一言不发。
沈子轩知道，这是他松口的信号。
“妈，你和爸准备一下护照。剩下的事情我来安排，我们后天一早就出发。”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走到阳台上，看向楼下花园，目光很冷。这个家，就像一艘正在驶向旋涡的船。
他没有能力改变航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父母的舱室被淹没之前，带他们跳上一艘救生艇，提前离开。
至于其他人，是死是活，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