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岑青脖子酸得快要抽筋，他才终于有了动作。撑着窗台的手缓缓收回，萧景洵直起身，神色淡漠，语气平静：“刘毅那边，让他给你个小项目试水。要是成功了，项目奖照发。”
岑青也跟着直起身，惊喜瞬间爬上脸庞，她仰头望向萧景洵，目光落在他那乌黑发亮的眼眸上，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洵总，您这是……”
“我没答应。”萧景洵清楚她要说什么，神色间闪过不耐烦，“两边工作都不能耽误。”
岑青轻轻抿了抿唇，低声说道：“谢谢洵总，两边工作我都会做好的。”她太了解他的行事风格了，这其实就等同于在某种程度上答应了她的请求。
由于岑青的人事关系还在总经办，刘毅给她安排任何工作都得请示老板。这可把刘毅愁坏了。大项目会让她工作量太大，没法兼顾总经办；小项目吧，老板又瞧不上。
挑来选去，刘毅觉得南江纺织的项目最合适。
南江纺织现任总经理是海外留洋归来的材料学高材生，凭借一己之力为濒临倒闭的南纺融到了资金。不仅推动了产品战略变革，还更新了车间设备与纺织技术，就连如同windows98一样落后的业务系统也在更新计划之中。
弘科在南纺关心的供应链、订单、销售管理以及财务管理方面经验丰富，非常擅长。可派过去的销售总是吃闭门羹，连总经理的面都见不上。要是能拿下南江纺织这个项目，项目奖金相当可观。这个项目在公司内部挂了很久，没有销售愿意接手。
岑青却爽快接下了。她觉得没大家想得那么难，只是大家手里都有更轻松好做的项目，而以她现在的情况，根本没资格挑三拣四。
项目组组建起来，只有可怜巴巴的三个人：处于总经办边缘位置的岑青，市场部还未转正的员工温宁，以及沉默寡言的架构师“陈默”。
“那我们……嗯……”岑青有些犯难，这情况该怎么开项目启动会呢？她轻叹一口气，说道：“这样，我先把我收集到的历任销售跟单情况，以及我的思路给大家讲讲。”说着，岑青打开笔记本投屏，将项目的历史情况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温宁听得十分认真，还记了不少笔记，可作为市场新人，她一时也没什么思路。更别提总是沉默的陈默了。
“总经理李谦益有海外名校材料学背景，对前沿科技很感兴趣。我们之前的销售总是跟他谈业务系统信息化的事，他肯定不感兴趣。”岑青分析道，“信息化只是手段，李谦益的核心需求是南纺的生存和转型。”
“那我们就应该从他感兴趣的方向突破。”温宁努力理解岑青的思路，“我们得去了解南纺的历史，还有李谦益对于业务变革的构想。”
“对的！”岑青竖起大拇指，肯定道，“温宁说得很对。这些信息我们有渠道获取，前任销售们和信息化管理部以及采购部的关系还不错。温宁，你觉得下一步该怎么做？”岑青关切地看着温宁。
“我来准备访谈表，争取在两次交流内就把他们公司的问题和李总的变革思路问清楚。”温宁十分积极，说完又提出疑问，“可为什么这些问题，老销售却搞不定呢？”
岑青耐心解释：“不太清楚，没跟他们面谈过。但我猜可能有几个原因，一是老销售有自己的工作习惯和思维定式，很难跳出来；二是他们可能不像刚入职时那么谦逊，不愿学习新知识，也不愿静下心分析客户；还有可能就是不合客户眼缘，有些人天生性格不合嘛。”
陈默一直在旁边对着电脑敲个不停，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始终不发一言。
会议结束后，岑青和温宁一起下楼去喝咖啡。
两人站在花岗岩台阶上，身后的玻璃幕墙折射出午后耀眼的阳光。温宁用细高跟点着阶梯，尾指勾开被风黏在口红上的发，侧头看向岑青。
她正望着远方出神，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在雪白的脸颊上扫过，温宁突然发现她睫毛很长，眼睛是棕色，唇色因白皙的皮肤对比显得很红润。
这时岑青突然回头，对上温宁的眼睛，笑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温宁有些尴尬，干咳一声，说：“青姐好像不怎么穿细高跟，也不太涂口红。”
岑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乐福鞋，金色耳钉在温宁眼前一闪，“哦，因为洵总走得快，穿细高跟太不方便了。”
“你最近好像总戴这个金色耳钉。”温宁又说。
岑青把发丝别在耳后，抿了一口咖啡，无奈道，“只有这个了。最近总是丢三落四的，不仅丢了我最爱的珍珠耳钉，还把我妈妈买的红宝石耳坠搞丢了一只，被骂惨了。”
说笑间，温宁忽然朝着广场喷泉扬了扬下巴，“青姐，那是不是洵总？”
岑青望过去，黑色的GLS AmG旁，萧景洵微微躬身，深蓝色定制西装熨烫得平整又线条分明，铂金袖扣在阳光下尤其闪耀。岑青想起去年他生日时她精心挑选的银质袖扣，果然太廉价，他只戴过一次。
他的虎口托着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那腕上一只金色贝母手表，真丝白衬衫闪着光泽，高腰牛仔裤裹着的笔直双腿踏出车门。
沈睿妍下了车，漫不经心地拂开被风吹乱的发，钻石耳钉在发丝间一闪一闪。
岑青看到他将她的指尖完全收拢进掌心，然后将她的手放进臂弯。
突然觉得口中发苦，她想，刚才的咖啡应该再多加一泵糖浆。
“青姐，洵总车上下来的就是传说中的未来老板娘吗？”温宁还在好奇地张望。
岑青笑了笑，“应该是吧。别看热闹了，咱们也该回去工作了。”说完，她落寞地撇过脸，拉着温宁要走。
她想避开，可沈睿妍偏要闯到她面前。两人的步伐被沈睿妍一声“岑秘书”生生叫住。
岑青只好停下，缓缓转身，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萧景洵臂弯里的手，礼貌地微笑：“洵总，沈小姐。”
“最近怎么都不见岑秘书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沈睿妍脸上的真诚满得都快溢出来了，甚至往岑青的方向逼近了两步。
岑青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思绪开了小差，她想，沈睿妍怎么就挑中了她？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还是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
眼神不由落在一旁的萧景洵身上，他正接着工作电话，对这边的情况毫不关心。
犹豫了片刻，岑青还是选择礼节性地回问：“沈小姐有什么好消息？”
沈睿妍挑了挑眉：“沛哥之前说集团总裁办那边缺人，一直想要你，景洵却不给。不过现在，你要去集团了哟，高不高兴？”
岑青心里猛地一颤，不受控制地看向萧景洵。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南纺的项目，难道又要因为沈睿妍的一句话，被贬去当秘书了吗？
这时，萧景洵终于讲完电话，侧头看向沈睿妍：“谁准她去集团了？”
沈睿妍贴近萧景洵，抱着他的胳膊：“我爸和你爸都同意了呀！”
萧景洵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拧眉道：“我没同意。”
沈睿妍的表情瞬间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为什么嘛，总经办现在不是有许浩吗？”
“她刚接了市场部的重点项目。”萧景洵并不想在这里讨论这个事情，说完就转身向楼里走去。
沈睿妍的手从他臂弯掉出，她回头看了一眼岑青，给了岑青一个看似友好的笑容，才跟上萧景洵。
晚上，岑青终于跟温宁整理完项目启动报告，手机上的时间显示九点十七分，沈睿妍突然打来电话。
“岑秘书，方便来景洵办公室一趟吗？”沈睿妍的声线又热情礼貌，又含着一股莫名的冷气。
岑青不情愿，但脑子里划过萧景洵指责她工作态度时愠怒的眉眼。万一是萧景洵叫她去呢？
总经理办公室似乎没开灯，岑青推开门，昏暗的室内没有看到萧景洵的身影。
沈睿妍正倚着办公桌把玩钢笔，那支笔是萧景洵用了三年的旧物——三年前在弘科的旧址，岑青第一次进萧景洵的办公室时，他就用那支笔签字。
他曾用那支笔挑起过她的下巴，点过她的胸口，此刻正在沈睿妍指尖翻飞。
“岑秘书，去集团吧，嗯？”沈睿妍突然松手，笔滚落在岑青脚边，“那边工作轻松，还容易在高层面前露脸。”
“谢谢，我不需要那些。”岑青低声说。她弯下腰去拾笔，沈睿妍的高跟鞋尖一下踩住笔帽。
岑青抬头，只见她双手环胸俯视她，鞋尖碾着笔帽发出细细的声响，“那你想要什么？”
岑青直起身，钢笔还残留有一丝温热。
窗外灯光将沈睿妍的影子拉得细长，横亘在两人之间。
沈睿妍突然走近，香水味将岑青包围，含着笑问：“你要的到吗？”
话音刚落，她猛地抽走钢笔，岑青不由后退半步，她精致优雅的美甲在岑青虎口划出一道印子。
这是一句正常的对话吗？她在暗示什么？
岑青低头看自己空空荡荡的手心，手轻轻攥起，片刻后，慢慢抬头，看向她的眼睛，微微一笑：“为什么要不到？我当然能要到。”
话音戛然而止，岑青脊背挺直，紧紧盯着沈睿妍的眼睛。
沈睿妍双手环胸，再度逼近岑青，含笑的目光与岑青的视线在空中交锋。不料对方在此刻，竟未有丝毫退意。
“你到底想要什么？”沈睿妍的眼神慢慢冷下去，露出她本来冰冷高傲的面庞。
霓虹将沈睿妍的瞳孔染成诡异的彩色，岑青在其中看见自己扭曲的轮廓。
她的眼神出现一丝裂痕，岑青仔细分辨，从那裂痕中捕捉到了傲慢里透出的不安。
你也会不安吗？岑青细细看进她的眼里，你明明获得了那么多我求之不得的东西。一时间，她说不清内心的滋味，好像不是嫉妒，反而有些同情。
你的爱情不应该是甜蜜的吗？不应该是笃定的吗？
岑青突然开口，打破室内的寂静。她微笑着说，“我要什么？我当然是要挣钱，要积累项目经验。”
沈睿妍也笑了起来：“果然如我所料，岑秘书是个有事业心的人。”
说完，她如释重负般，抱着胳膊回到大班椅坐下，“我知道你接了南纺的项目。南纺总经理charles，毕业于o大材料学，我很熟，我可以直接帮你约他出来。你通过他下面的人约，他不一定会见，我刚给他打了电话，你们弘科之前那几个销售都快把他烦死了。”
这一条足够诱人。岑青早就设想过约不到李谦益的风险，而且根据现有信息来看，沈睿妍说的毫无差错。
沈睿妍叠起修长的腿，将高跟鞋挑在脚尖摇晃，懒懒说：“而且我还听说，你单身。他也单身哦，charles很有风度，很受女孩子喜欢，我能帮你美言几句，还能告诉你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谢谢，这个暂时不用。”
“其次，我可以跟沛哥沟通，你去集团总裁办可以给津贴。”见岑青不耐，沈睿妍紧接着说，“你先别急着拒绝，听我说完。不仅涨薪，人事关系还留在弘科，依然做弘科的项目，做成了还能拿项目奖。怎么样，去集团吗？”
岑青对她这种趾高气昂的神态感到厌烦，突然觉得刚才紧张不安的样子更可爱。岑青轻笑，礼貌地表示感谢，然后问道：“沈小姐为什么一定要我去集团呢？”
沈睿妍的笑容消失一瞬，又迅速恢复：“因为集团那边缺人。”
说完这话再也没有耐心与她周旋，声音都透出凌厉，”岑秘书，我没那么多时间让你浪费，你给我一句准话，到底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