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绒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银白的发丝凌乱地黏在汗湿的脖颈间，像一团被揉皱的月光。
喉咙里发出的“呜呜呜”与其说是哽咽，不如说是一种灵魂被抽空后残存的、无意义的震动。
冰冷的瓷砖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骨髓，却远不及他内心崩塌的寒意刺骨。
“全完了……”那带着哭腔的哀鸣在空旷的洗手间里撞击回响，“那个蠢货……到底拿我的身体……做了什么呀？！”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碎玻璃，带着浓重的羞耻和自我厌弃。
他猛地将额头重重抵在膝盖上，仿佛这样就能逃避那如海啸般涌入脑海的记忆碎片——高清、连贯、全方位无死角地在他意识里疯狂轰炸：
曾经“自己”做的事情不断的在脑海里闪烁……
“不要想……不许想……停！给我停下来啊啊啊——！”
羽绒将额头死死抵在膝盖上，仿佛要将自己蜷缩进不存在的壳里。
那些记忆碎片——病娇体用他的身体蹭过白露的触感、舔舐她脸颊时舌尖残留的甜味、甚至偷藏她发丝时绒毛里细微的颤栗——像烧红的针反复刺穿神经。
“停下来……”他喉间溢出濒死幼兽般的呜咽，指甲深深抠进手臂，试图用生理疼痛覆盖灵魂的羞耻。
突然，一双手从背后环住了他僵硬的身体。
那双手臂纤细却有力，带着持明族特有的微凉体温，却像熔断冰封的暖流般裹住他颤抖的脊背。
白露甚至没来得及脱下外套，就这么跪坐在冰冷瓷砖上，将整张脸埋进羽绒后颈凌乱的银发里。
她的呼吸拂过他汗湿的皮肤，龙角无意间蹭过他的耳廓——一个全然打破龙尊仪轨的、近乎小兽互相依偎的姿态。
“我在呢。”三个字闷在他发间，轻得像叹息。
他猛地转身，撞进白露怀里。
熔金色的瞳孔溃散成破碎的星河，所有压抑的恐惧、委屈和孤独在这一刻决堤：
“呜呜呜……‘我’像变态一样缠着三月七的腰……用尾巴锁住星的手腕……还、还偷藏你喝过的吸管……”
她语无伦次地抽噎，手指神经质地揪住白露衣襟，仿佛抓住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黑塔的实验室……阮梅的药……”
白露没有阻止他混乱的倾诉，只是紧紧地拥住他。
她的手掌一遍遍抚过他弓起的脊背，指尖深陷蓬松的狐毛中。
当羽绒的哭诉被哽咽切割成碎片时，她忽然托起她泪痕交错的脸——
此刻的白露，龙瞳里没有鎏金的威仪，只有映着他狼狈倒影的温柔：
“听着，小云骑。”
她拇指用力抹过她眼尾的泪渍，“我会找方法把你变回来的……放心哦……”
她突然捧住他的脸，额头重重抵上他的额头，鼻尖蹭着他哭红的鼻尖，呼吸交融成一片湿热的雾：
“还有……你再敢逃一次，我就把丹鼎司所有苦药熬成糖浆，灌进你的嘴里！”
羽绒的抽噎戛然而止。他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白露——她发髻散乱，龙角沾着他蹭上去的泪，裙摆浸在瓷砖积水里，哪里还有半点龙尊的庄重？
可正是这份抛却一切的“不体面”，像钥匙般“咔哒”一声捅穿了她心口的锈锁。
“我……我藏了你的照片……”她忽然破涕为笑，又像被自己更丢人的坦白吓到，慌忙把脸埋回她肩窝，“在……在我床头柜上……”
白露的胸腔传来闷闷的震动。
她没说话，只是收拢手臂，用下巴蹭了蹭他随抽泣轻颤的狐耳。
羽绒滚烫的眼泪浸透她肩头的衣料，而白露收在他后背的手指，正悄悄将一枚从自己龙尾鳞片下抠出的、刻着“平安”的褪色金锁，塞进他后颈的绒毛深处。
眼看羽绒的情绪逐渐被安抚，像只淋雨后终于被擦干的小动物，只是那双熔金眼瞳还蒙着淡淡的水汽，鼻尖也红红的。
白露心里一软，嘴上却故意板起脸，学着龙师们拿腔拿调的谄媚腔：“回禀尊上——您真是英明神武，洞察秋毫……”
她拖长了尾音，说完自己先绷不住，“噗”地笑出来，随即又气鼓鼓地鼓起腮帮，像只囤满松果的仓鼠。
“可那些老头子转头就塞给我一堆什么《持明威仪》！”
她没好气地抱怨，龙尾不满地拍打着光滑的瓷砖，“连笑露几颗牙齿都要规定！害得本小姐脸都僵了！”
说着，她忽然转过身来，明亮的龙瞳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
在羽绒还来不及反应时，白露的双手已经带着微凉的甜香，“啪”一声温柔地贴上了他微微泛红的脸颊。
羽绒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一愣。
白露的双手微微用力，将他的嘴角向上推起，捏出一个略显滑稽的弧度：
“公共场合要端住，就像这样——脸抬起来，嘴角这样……僵持一整天！”
她夸张地模仿着，嘴角却抑不住地向上翘，“晚上吃饭的时候，素裳那丫头还欠兮兮地凑过来说：‘尊上大人，您今日是不是龙威太盛……脸抽筋了？’”
她松开手，任由羽绒的脸颊恢复原状，自己却泄气般往长椅背上一靠，嘟囔道：“早知道这么麻烦，还不如像之前顶着个虚名还自在些！忙得脚不沾地，都怪丹枫那个大傻子！哼！”
羽绒看着眼前这个抱怨着身份枷锁却眉眼生动的白露大人，那些羞耻的记忆似乎被这活色生香的真实驱散了不少。
他唇角无意识地弯起，带着泪痕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
他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与白露的距离，声音还带着一丝哭后的软糯沙哑，尾音却轻轻上挑：
“那……那白露大人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当初救我呀？白露大人~~” 故意将“大人”二字拖得百转千回，带着点促狭的试探。
白露猛地直起身，龙尾巴都竖起来了，圆溜溜的龙瞳瞪着他：“我看你是真·的·欠·收·拾·了！小云骑！”
但她没动手揍人，反而是眼睛一亮，忽然伸出了“罪恶”的爪子。
她微微踮起脚，一只带着暖意的手迅速而精准地揉了揉羽绒蓬松柔软的头顶——动作轻快得像摘下一朵蒲公英。
另一只手则调皮地比划了一下自己和羽绒之间的身高差，眼神里充满了“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得意，唇角弯成了狡黠又甜甜的小钩子：
“嘻嘻，终于！终于不用辛苦抬着脖子和你说话啦！”
她挺直了小身板，用手在自己头顶和羽绒发顶之间比划着一个明显缩小的差距。
“虽然本小姐这段时间只长了那么一丢丢——喏，”
她翘起尾指，指尖比了个米粒大小的空隙，炫耀般地晃了晃。
“但耐不住你缩水了呀！矮下来的小狐狸，看着真·是·顺·眼·多·了~哼哼！”
微凉的指尖划过发丝的细微电流，少女近在咫尺、泛着甜橙味的气息，还有那得意洋洋、亮晶晶的目光……
羽绒被这一连串带着亲昵的“攻击”弄得耳根发烫。
明明是调侃他矮了，可那股暖洋洋的、几乎让人融化的甜蜜感却像苏乐达的气泡水，咕嘟咕嘟地不断从心口冒出来，把之前的羞耻和阴郁全都挤跑了。
她只觉得眼前这个叉着腰、笑容明媚地数落她身高的龙尊大人，可爱得要命。
或许这就是自己做这一切，最后想要的结果……守护所带来的不只有付出代价……还有那一刻的爱意……
羽绒下意识地微微低下头，好让那只还在他发顶作乱的手更好施展，金色的眼底波光流转，映满了少女此刻生动的模样。
他努力想绷住脸，可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满是无奈和纵容的低哼。这哪里是龙尊训斥人？分明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