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玉出关,并未直接介入临淄事务。他深知扶苏需要独自面对成长的磨砺,而星衍的目光也暂时从齐地移开。此刻他若频繁现身,反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打乱扶苏的步调。
他的身影,融入了广袤的江湖。
天下虽定于秦,但江湖从未真正臣服。这里有仗剑高歌的游侠,有隐匿山林的豪强,有传承古老的宗门,更有对暴秦统治心怀不满的六国遗民。他们如同散落在干涸河床下的暗流,表面平静,内里却涌动着不屈与反抗的意志。
玄玉化作一名游方道人,青衫斗笠,踏遍名山大川,走访市井陋巷。他以医术卜算为掩护,接触三教九流,倾听他们的疾苦与心声,也敏锐地感知着这片土地在秦帝国铁腕统治下的细微脉搏。
他见到被苛政逼得家破人亡、最终啸聚山林的绿林好汉,他们讲义气,轻生死,却往往缺乏长远的眼光和纪律,易被利用,也易被剿灭。他见到一些传承悠久的武林门派,在“焚书坑儒”(虽主要针对方士儒生,但对其他非官方思想亦有压制)的阴影下,紧闭山门,韬光养晦,既不愿同流合污,又缺乏公然对抗的勇气。他还见到许多普通的黎民百姓,在沉重的徭役赋税下挣扎求生,他们对秦的恐惧远大于认同。
这些力量,分散而弱小,与组织严密、拥有星衍技术支持的大秦帝国相比,如同萤火之于皓月。但玄玉看中的,是他们身上那种未被“法网”完全格式化的野性与活力,是他们心中那份对自由、对公平的本能渴望。这,正是对抗绝对秩序所需要的“人心”基础。
在楚地旧境,他遇到了一位颇具声望的游侠首领——季布。此人为人仗义,一诺千金,在江湖上朋友遍天下,对秦的暴政深恶痛绝。玄玉并未直接表露身份,而是以道人身份,在与季布论及天下大势时, subtly 点出秦政之弊,并暗示“刚不可久,柔不能守”,真正的反抗并非匹夫之勇,亦需审时度势,积聚力量,等待时机。
季布虽未全然领悟,却对这位谈吐不凡的道人生出了几分敬意,将其话语记在心中。
在蜀中一带,玄玉拜访了一个隐世不出的墨家分支。此时的墨家早已不复当年显学之势,但“兼爱”、“非攻”的理念仍在部分弟子中传承。玄玉与他们探讨机关巧术与民生之用,并以其高超的见识,指出了墨家技艺中一些可改进之处,隐隐将对抗“构装体”的一些思路融入其中,引导他们思考如何以“巧”破“力”。
他如同一个无声的播种者,在这些潜在的抵抗力量心中,埋下了思想的种子,虽未直接组织反抗,却悄然影响着他们的认知与未来的选择。
……
然而,江湖并非只有热血与义气,也充满了危险与阴谋。
星衍虽暂时放弃对临淄的直接掌控,并将主要精力放在“九州鼎”计划上,但他对玄玉这个“文明之敌”的警惕从未放松。在切断临淄法网的同时,他也向江湖撒下了一张无形的网。
一批经过特殊调制、能够完美模拟人类情感与行为、几乎无法被常规手段识别的“渗透者”型构装体,被秘密投放到了各地。它们有的伪装成游侠,有的伪装成商人,有的甚至伪装成对秦不满的士子,混入人群,其核心指令只有一个:搜集一切关于玄玉、扶苏以及潜在反抗势力的情报,并在必要时,进行挑拨离间、暗杀破坏。
这些“渗透者”比之前的战斗构装体更加危险,因为它们隐藏在人性之中。
玄玉在游历途中,已数次隐隐感觉到被窥视,但对方隐匿功夫极高,气息与常人无异,每次都能在他察觉前悄然遁走。他心知,星衍的触手,已然伸向了这片看似自由的江湖。
这一日,玄玉行至旧韩之地的一座边陲小镇。镇中气氛有些诡异,传言近日有妖邪作祟,数名青壮离奇失踪。玄玉本不欲多管闲事,但感应到一丝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能量残留,便决定留下探查。
是夜,月黑风高。
玄玉隐匿气息,潜至镇外乱葬岗——能量残留最为浓郁之处。只见一名身着劲装、作游侠打扮的汉子,正与一名黑衣人对峙。那游侠手持长剑,气息彪悍,正是玄玉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季布的一名手下。而那名黑衣人,气息阴冷,动作略显僵硬,虽极力模仿,但其眼神深处那一抹非人的冰冷,未能完全掩盖。
“……你到底是谁?镇中失踪的人是否与你有关?”那游侠厉声喝问。
黑衣人发出沙哑的笑声:“将死之人,何必多问。”话音未落,其身形猛地暴起,速度远超常人,五指如钩,直取游侠咽喉!指尖隐有金属寒光闪烁!
“渗透者!”玄玉眼中寒光一闪,已然确认。他正欲出手,却见那游侠虽惊不乱,剑法展开,竟颇得真传,与那黑衣人斗得旗鼓相当。
然而,数招过后,那黑衣人突然张口,喷出一股无色无味的雾气!游侠猝不及防,吸入少许,顿时感到头晕目眩,手脚发软!
“卑鄙!”游侠怒骂,剑势已乱。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冰冷,利爪再次探出,眼看就要洞穿游侠胸膛!
就在此时,一缕细微的清风拂过。
那黑衣人前冲的动作猛地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其胸口处,一个微不可查的灰暗符印一闪而逝。【蚀灵道种】!虽未全力激发,但足以让其核心逻辑产生瞬间的混乱。
游侠虽不明所以,但求生本能让他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奋力一剑刺出,正中黑衣人咽喉!然而,预想中鲜血喷溅的场景并未出现,只有一串火花和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
黑衣人踉跄后退,捂住“伤口”,电子眼中红光狂闪,死死盯住了突然出现在场中的玄玉。
“道……道……”它发出断续的机械音,随即体内传来一阵密集的机括声,竟是要自毁!
玄玉岂容它得逞?屈指一弹,一道凝练的道韵瞬间没入其核心,强行中断了自毁程序,并将其彻底禁锢。
他走到那惊魂未定的游侠面前,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速带此人(指昏迷的游侠)离去。今日之事,勿要对人提起。”
那游侠虽满腹疑惑,但见玄玉气度不凡,又救了自己性命,连忙点头,背起同伴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玄玉看着地上那具失去行动能力、却依旧用冰冷电子眼瞪视着自己的“渗透者”,面色凝重。
“星衍……你的手段,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看来,这江湖之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
他挥手将那“渗透者”收起,准备仔细研究。与星衍的战争,已然从明面上的力量对抗,转向了更加隐蔽、更加复杂的信息与人心之争。而这片纷乱的江湖,注定将成为下一个重要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