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的风似乎永不停歇,带着都市夜晚特有的、微凉的喧嚣味,吹散了方才那点关于“喜欢”的微妙气氛,却又让另一种更松弛的、属于闲谈的暖意弥漫开来。杯中的酒液又下去一小截,莱拉的脸颊红晕更明显了些,她索性抱着膝盖坐了下来,背靠着冰凉的金属栏杆,狼尾巴在身侧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地面。
“所以说嘛,”莱拉又把话题拽了回来,眼神因为酒意而有些迷蒙,却亮晶晶地闪着八卦的光,“格林看卡莉斯塔的那个眼神……我偷偷观察好久了!肯定有问题!”
零抿了一口酒,没接话,只是目光望向远处一片缓慢变换颜色的全息广告群。莲轻轻晃着杯子里所剩不多的淡金色液体,犬耳微微动了动,像是从记忆库里调取相关影像片段。
“并非攻击意图,也非审视。”莲缓缓开口,声音在风里显得很清晰,“更像是一种……持续的、带点困惑的观察。频率集中在卡莉斯塔调试‘星尘之路’,或者汇报远程狙击数据的时候。”
“对吧对吧!”莱拉像是找到了同盟,身体往前倾了倾,“尤其是上次,卡莉斯塔从西部训练区回来,演示那个新调校的‘长程稳定锚定弹道’的时候,格林就站在旁边,抱着胳膊,那个眼神……啧!”她努力想模仿,却只挤出一个古怪的、眉头微蹙的表情。
零终于转回视线,推了推被风吹得有些下滑的眼镜,给出了一个基于逻辑的推测:“卡莉斯塔的战斗方式与格林截然相反。格林是极致的近战爆发,卡莉斯塔是极致的远程精密。或许格林只是在观察另一种‘极致’的战斗思路,作为战术参考。”
“才不是那种‘分析’的眼神呢!”莱拉用力摇头,银发甩动,“我分得清!零你有时候看战术图就是那种眼神,格林那个不一样……”她挠了挠头,似乎找不到精准的词汇,有些懊恼。
莲的嘴角忽然弯起一个很小的、了然的弧度。她将最后一点酒喝完,金属杯盖在指尖轻轻转着。“我想,莱拉看到的‘困惑’,可能源于一个更简单的点。”
“嗯?”莱拉和零同时看向她。
莲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但眼中那点笑意更明显了。“上周,枪龙‘炮垒’前辈的紧急维修会议结束后,我路过格林的训练室。她刚好结束一轮模拟,在补充能量饮料。我听到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说什么说什么?”莱拉的好奇心被彻底吊起来了。
莲模仿着格林那种清冷、但带着一丝真正不解的语气,复述道:“‘……远程火力平台的常规形态,体积和质量参数,理应小于专注于领域控制和因果干涉的近战特化单位。能量输出效率与体型并非单纯正比。为何……’”
她没再往下说,但莱拉已经瞪大了眼睛,零也露出了些许愕然的表情。
“她是在纠结……”莱拉的声音因为憋笑而有点抖,“纠结为什么枪龙前辈看起来……比辐射龙前辈‘大’?!”
“从纯粹的‘战争机器’设计逻辑和能量利用效率角度,她产生这个疑问并不奇怪。”莲的语气恢复了一本正经的分析腔,但眼里的笑意出卖了她,“尤其是在她近距离见识过辐射龙前辈的衰变领域和因果干涉能力之后。在她看来,拥有如此强大‘非物理’权能的前辈,其‘容器’或许应该更……具有压迫感?而枪龙前辈,作为‘纯火力投射平台’,其庞大体积在她看来,或许与能量属性不够‘匹配’。”
莱拉已经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像是打开了开关,笑得前仰后合,尾巴啪啪地拍打地面。“哈哈哈……所以……所以她看卡莉斯塔,是不是在想……‘为什么这个专精远程的人类,个子没有我高,却能用那么小的枪打出那么远的攻击’?或者……‘她的核心能量源藏在哪里,为什么不需要那么大体积’?哈哈哈……格林你个大笨蛋!”
想象着格林一脸冷肃、内心却在严肃思考这种“尺寸与威力不成正比”问题的样子,零的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确实,枪龙那宛如移动要塞的庞大身躯,和辐射龙相对“精悍”(当然也是相对而言)的机械龙形,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确实会产生反差。只是没想到,这种反差会困扰到以冷静强悍着称的格林。
“有时候,”零轻声说,带着难得的、完全放松的笑意,“犯傻的格林,还挺可爱的。”
这句话让莱拉笑得更厉害了,莲也低头抿唇轻笑,肩膀微微耸动。三人之间的气氛因为这个小发现而变得更加轻松愉快,酒意和夜色模糊了身份的边界,只剩下分享秘密的亲密。
笑声渐歇,莱拉擦掉眼角笑出的泪花,又喝了一口酒,目光飘忽了一下,忽然落到零身上,语气变得有点微妙,像是随口提起,又像蓄谋已久:“那……夜凰呢?”
零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看向她。
莲的犬耳几不可察地转向莱拉,尾巴摆动的节奏也慢了一拍。
“夜凰看你的眼神,还有她对你那种依赖……”莱拉晃着杯子,琥珀色的眼睛在酒液和城市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明亮,语气里掺进了一丝她自己可能都没完全察觉的、小小的别扭,“而且,我听说……在之前某个任务里,她……是不是亲过你?”
空气安静了一瞬,只有风声呼啸。
零明显顿住了,拿着杯盖的手指微微收紧。莲则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杯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边缘。
莱拉问完,似乎又有点后悔,但更多是一种“我就要问清楚”的执拗,她盯着零,脸颊红红的,不知是酒意还是别的。
零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也似乎在组织语言。“那是一次……意外。”他最终开口,声音平稳,但比平时低沉一些,“她的力量暴走,精神处于极度混乱和痛苦的状态,试图从接触中汲取‘稳定’的感知。那并非通常意义上的‘亲吻’,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求救和锚定。”
他解释得很清楚,很“零”风格,客观,剥离了情感色彩。
但莱拉听了,嘴巴却微微噘了起来,那点小醋意非但没消,反而更明显了。“哦……‘求救’啊。”她拖长了声音,尾巴也不摇了,“那……她怎么不找别人‘锚定’,就找你呢?” 这话问得有点蛮不讲理,却是最直白的情绪。
莲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站起身,走到栏杆边,背对着他们,望着脚下的灯海,似乎不想介入这个话题。但她那对犬耳,却竖得直直的,尖端微微朝着他们的方向。
零看着莱拉那副明显写着“我不太高兴但我要装作只是随便问问”的表情,一时有些无奈,又有些……奇异的感觉。他推了推眼镜,试图用逻辑化解:“当时我距离最近,且我的能力倾向于分析和稳定局面,可能在她的潜意识里……”
“知道啦知道啦,逻辑,分析,最近距离。”莱拉打断他,有点赌气似的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干,然后被那力道呛得咳嗽了两声,脸更红了。她放下杯子,忽然凑近零,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琥珀色的眼眸直直地看着他,声音压低了,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一丝委屈:
“那……我也很依赖你啊。莲也是。我们也会害怕,也会需要‘锚定’啊。”
她说完,不等零反应,就迅速退了回去,重新抱起膝盖,把半张脸埋进臂弯,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着看着远处闪烁的霓虹,耳尖却有点发红。
风更大了,吹得三人的头发和衣角猎猎作响。
零怔在那里,看着莱拉侧脸上那抹别扭的红晕,又用余光瞥见栏杆边莲那安静却挺直的背影。手中冰凉的杯盖,似乎也沾染了一丝复杂的温度。
楼顶一时无人说话,只有城市的呼吸在脚下轰鸣,以及心中某种悄然荡开的、比酒意更令人微醺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