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城的喧嚣被隔绝在“客似云来”客栈的木质楼板之下。二楼客房内，楚悠悠正对着一堆新采购的药材和香料瓶罐蹙眉思索，试图调配出一种能更好掩盖气息、甚至模拟他人灵力波动的香料。而林晓晓和苏寒霜的注意力，则被角落里那个独自饮酒的落魄老道吸引。
那老道穿着洗得发白的旧道袍，袖口磨损得起了毛边，独自占着一张小桌，一壶最便宜的“烧刀子”，一碟盐水花生，自斟自饮。他面容普通，布满风霜的皱纹，眼神浑浊，仿佛与这酒楼里任何一个不得志的低阶散修没什么两样。
但林晓晓体内那团沉寂的混沌灵力，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了极其细微的、持续的涟漪。那感觉并非威胁，而是一种……共鸣？仿佛那老道体内，也潜藏着某种与混沌相关，却又截然不同的力量，内敛，锋锐，带着一种历经磨砺后的沧桑。
“那人……”林晓晓用眼神示意苏寒霜。
苏寒霜隔着薄纱，冰蓝色的眸子静静观察了片刻，微微颔首：“气息内敛，深不可测。非金丹……或不止。”
不止金丹？林晓晓心头一跳。元婴老怪？这种人物怎么会窝在醉仙居喝最劣质的酒？
她心思电转。拍卖会在即，她们需要情报，需要助力，更需要……在可能发生的冲突中，多一点筹码。这个神秘的老道，或许是个机会，也可能是个更大的麻烦。
赌一把！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起笑容，这次不再是面对纨绔子弟时的甜美伪装，而是带着几分江湖气的爽朗与……直接。她端起自己桌上那壶价值不菲的、用多种灵植炮制的“清心玉露”，朝着老道的桌子走去。
“前辈，一个人喝酒多闷得慌？晚辈这儿有壶不错的灵茶，若不嫌弃，共饮一杯如何？”她也不等对方答应，自顾自地坐在了老道对面，拿出两个干净的茶杯，斟满了碧绿清透、灵气氤氲的茶汤。
老道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杯灵气盎然的茶，鼻翼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没说话，却也没拒绝，伸出布满老茧的手，端起了茶杯，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与外表不符的豪迈。
“好茶。”他放下茶杯，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前辈喜欢就好。”林晓晓笑了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悠悠地品着，看似随意地问道，“看前辈风采，不似寻常散修，不知如何称呼？”
老道耷拉着眼皮，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烧刀子”，混着酒气含糊道：“山野之人，名号早已忘却，叫我‘老墨’即可。”
老墨？林晓晓心中记下，面上不动声色：“原来是墨前辈。晚辈初来流云城，见此地风云汇聚，尤其是那星陨阁拍卖会，更是引人注目。不知前辈对此，可有耳闻？”
老墨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精光，转瞬即逝，他抿了口烈酒，嗤笑一声：“拍卖会？不过是些蝇营狗苟之辈，争抢些镜花水月罢了。真正的宝贝，岂会流落于此？”
林晓晓心中一动，顺着他的话道：“前辈所言极是。不过，听说此次压轴之物，蕴含一丝混沌气息，颇为神异，引得各方关注，连……某些躲在阴影里的老鼠，都闻风而动了。”她刻意加重了“阴影里的老鼠”几个字。
老墨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仔细打量了林晓晓一番，那目光不再浑浊，反而带着一种洞彻人心的锐利，让林晓晓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开了所有伪装。他视线又在不远处的苏寒霜身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回林晓晓脸上。
“小丫头，胆子不小。”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意味不明，“混沌之气，岂是凡俗所能觊觎？沾染者，非大机缘，即大灾劫。你们……也是为了那东西而来？”
林晓晓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前辈似乎对混沌之气，颇为了解？”
老墨沉默了片刻，仰头将杯中残酒饮尽，浑浊的眼中掠过一丝追忆与……痛楚？“了解？谈不上。只是很多年前，见过一个试图掌控混沌的疯子……最终，尸骨无存，连带他所在的山头，都化为了齑粉。”
他站起身，拍了拍破旧的道袍，留下几块下品灵石在桌上：“茶钱。看在这壶好茶的份上，奉劝你们一句，有些浑水，蹚不得。星陨阁那东西……是饵。”
说完，他不再停留，佝偻着背，晃晃悠悠地走出了醉仙居，很快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中。
是饵？
林晓晓和苏寒霜对视一眼，神色都凝重了几分。这老墨话里有话，似乎知道些什么内情。他警告她们那混沌奇物是陷阱，却又没有明说陷阱来自何方。是星陨阁自身？还是阴傀宗？或者其他势力？
“这流云城的水，比我们想的还深。”林晓晓低声道。
……
回到客栈，楚悠悠的香料研制有了突破性进展。她兴奋地展示着一小瓶无色无味、只在灵力探查下才会显现出微弱波动的粉末：“晓晓姐，寒霜姐！我成功了！这个‘幻息散’应该能短时间改变我们的灵力气息特征，只要不遇到神识特别强大的修士，应该能瞒过去！”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接下来的两天，三人足不出户，在客栈房间内做着最后的准备。林晓晓继续熟悉“寂灭拳罡”的运用，力求在关键时刻能爆发出最强一击；苏寒霜则利用楚悠悠的“幻息散”和手头有限的材料，尝试制作几种能在短时间内提升速度、隐匿身形或者制造混乱的小玩意儿；楚悠悠则加紧配制各种疗伤、解毒、恢复灵力的药剂，将三人的储物袋塞得满满当当。
期间，林晓晓也尝试着再次感应体内那团混沌灵力与归墟海眼方向可能存在的联系，但除了那次日莫名的心悸外，再无任何回应。那位“食客”仿佛石沉大海，对那锅倾注了她们心血和运气的“原初之汤”，没有任何反馈。
“看来五星好评是没指望了，”林晓晓自嘲地笑了笑，“说不定还给咱打了个举报。”
……
第三天，星陨阁拍卖会的日子，终于到了。
流云城的气氛明显变得更加紧张而兴奋。通往城中心星陨阁的主干道上，车水马龙，各式华丽的飞舟、妖兽坐骑络绎不绝。强大的灵力波动此起彼伏，显然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
林晓晓三人早早起身，换上了用“幻息散”处理过的、看起来普通了不少的衣物。林晓晓甚至用一根凡铁簪子换下了之前那根带着微弱灵气的木簪，苏寒霜依旧戴着那顶薄纱斗笠，楚悠悠则将自己打扮成一个怯生生的小药童模样。
按照计划，她们先来到了星陨阁附近一家茶楼，要了个雅间，静静观察。
果然，没过多久，就看到那个在醉仙居吹嘘的纨绔公子哥，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向星陨阁，亮出了一枚散发着莹莹白光的玉牌，顺利进入了戒备森严的天字区入口。
“目标出现。”林晓晓低声道。
“按计划行事。”苏寒霜站起身，斗笠下的目光冷静依旧。
楚悠悠将几个效果最强的香囊塞到她们手里，小声道：“千万小心！”
林晓晓和苏寒霜点了点头，走出茶楼，混入前往星陨阁的人流中。
她们没有直接走向天字区，而是绕到了星陨阁侧面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这里靠近星陨阁的侧门和后院，是运送物资和内部人员进出的通道，守卫相对宽松一些。
苏寒霜指尖弹出一缕微不可查的寒气，悄无声息地冻住了侧面一个守卫的脚踝，使其动作迟滞了半息。就在这半息之间，林晓晓如同鬼魅般闪身而过，将一小撮楚悠悠特制的、能让人短时间内精神恍惚的粉末，弹入了那守卫微张的鼻孔。
守卫眼神瞬间迷茫了一下，晃了晃脑袋，并未察觉异常。
两人配合默契，利用各种小手段和楚悠悠香料的辅助，如同阴影中的游鱼，避开了几处明哨暗卡，悄然潜入了星陨阁的内部区域。
根据之前打探到的消息和地图推断，拍卖品在正式上台前，会存放在地下深处的“藏珍库”进行最后的检查和准备。
她们的目标，就是那里。
通道越来越深，光线变得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灵材和阵法的混合气息。巡逻的护卫修为明显高了不少，基本都是筑基后期，甚至偶尔能感觉到金丹修士的神识扫过。
两人更加小心，将气息收敛到极致，依靠着苏寒霜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和林晓晓那被混沌灵力强化过的直觉，在复杂的廊道中穿梭。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道厚重的、刻满防御符文的金属大门。门旁站着两名气息凝练、目光如电的金甲护卫，修为赫然是金丹初期！
这里，就是藏珍库的入口！
而就在金属大门旁边，还有一条岔路，通向一间灯火通明、似乎正在忙碌的房间。房间门口挂着“鉴宝室”的牌子，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争论声和器物碰撞的清脆声响。
“……能量结构极其不稳定，三次探测结果都不一样！”
“必须尽快确定其属性和风险等级！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再试一次！用‘定星盘’！”
是鉴定师！他们正在对那件压轴的混沌奇物做最后的鉴定！
林晓晓和苏寒霜眼中同时闪过精光。
机会！
就在她们准备想办法靠近鉴宝室，窃听或者窥探时——
一阵阴冷、熟悉的灵力波动，如同暗潮般，从通道的另一端传来！
林晓晓和苏寒霜瞬间绷紧了身体，屏住呼吸，隐匿在廊柱的阴影里。
只见数名身穿黑袍、袖口绣着狰狞鬼首的修士，在一个面色苍白、眼神阴鸷的老者带领下，正朝着藏珍库的方向走来！那老者身上的气息，赫然是金丹后期！正是之前在龙骨荒原出现过的那名阴傀宗长老！
他们果然来了！而且，似乎……目的明确，直奔藏珍库？！
是强闯？还是……另有安排？
林晓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们这只小小的“黄雀”，能否在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中，捞到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