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兵临保定城
昭武三年，十一月初三，直隶，保定府城南二十里，清苑县境内。
天儿是嘎巴嘎巴的冷，地上都结了层薄薄的冰碴子，踩上去咯吱咯吱响。风跟小刀子似的，专往人领口袖口里钻，刮在脸上生疼。可这天地间，却一点不让人觉得空旷寂静，反倒有种说不出的憋闷和燥热。为啥？人太多了！
放眼望去，从清苑县往南，一直到望不到边的地平线，密密麻麻，全是兵！蓝色的兵！一队队，一排排，盔明甲亮，旌旗如林，刀枪反射着惨白的冬日阳光，晃得人眼晕。人喊马嘶，车轮滚滚，夹杂着军官此起彼伏的号令声，汇聚成一股低沉而巨大的轰鸣，震得脚下的地皮都在微微发抖。昭武新军的主力，枢密使苏澜雪亲自统帅的北伐中军，到了！
中军大营，就设在清苑县城外一处背风的高坡上。营盘扎得那叫一个严实，壕沟挖得又深又宽，栅栏立得又高又厚，鹿角、拒马层层叠叠。营里头，帐篷一座连着一座，跟雨后林子里的蘑菇似的，数都数不清。正中间那杆高高飘扬的赤底金龙帅旗，还有旁边那面略小一点的“苏”字帅旗，明白无误地告诉所有人：这儿，就是北伐明军的心脏！
帅帐里头，倒是暖和不少。几个大火盆烧得噼啪作响，苏澜雪卸了斗篷，只穿着麒麟补服的官袍，正和一群高级将领围着一个大沙盘。沙盘做得精细，保定府周围的山川河流、城池村落，标得一清二楚。代表明军的小蓝旗，已经密密麻麻地插满了沙盘的南半部分，而代表清军的小黄旗，则密集地聚集在保定城周围以及北边一些要点上。
“枢密使，各位将军，”负责前敌侦察的夜不收统领，一个精悍的汉子，正指着沙盘汇报，“据卑职连日查探，鞑子在保定城及其外围，集结了重兵。看旗号，除了原本的直隶绿营，还有从京城调来的正黄旗、镶黄旗的兵马，主帅是刚被擢升为什么‘平南大将军’的谭泰。兵力……估摸着有四五万之众。他们在城北和城东，依托一些村镇，抢修了不少工事，看样子是打算在城外跟咱们碰一碰。”
“谭泰？”第一镇统制黄功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咧嘴一笑，“老熟人了！当年在关外就没少打交道，手下有点硬功夫，就是脑子有时候转不过弯。多尔衮把他推出来，这是没人可用了吧？”
第二镇统制刘世勋比较谨慎，他盯着沙盘上清军的布防态势，沉吟道：“枢密使，看这架势，谭泰是想以保定城为依托，在城外建立一道防线，节节抵抗，拖延我军。保定城高池深，若是强攻，恐怕要费些手脚，伤亡小不了。”
苏澜雪没立刻说话，目光在沙盘上缓缓移动，从保定城，移到北面的漕河、白洋淀，又移到西面的山区。半晌，她才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谭泰不是问题，保定城也不是问题。问题是，多尔衮想把我们拖在保定城下，为他调动援军、加固北京城防争取时间。”
她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杆，点在保定城北面的漕河一线：“谭泰把主力摆在城外，看似主动，实则是无奈之举。他兵力不足，既要守城，又怕被我们围死，只能前出布阵，企图以攻代守。这是我们的机会。”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众将：“传令：前锋营，今日向前推进十里，在漕河南岸择险要处立寨，与清军前锋保持接触，进行试探性攻击，摸清其虚实和火力配置。骑兵两翼散开，扩大侦察范围，特别是西面山区，谨防敌军奇兵迂回。炮兵阵地前移，做好火力支援准备。各营抓紧休整，保持战备。没有我的将令，不许擅自发动总攻！”
“得令！”众将轰然应诺。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庞大的明军阵营，如同苏醒的巨兽，开始按照指令，有条不紊地展开行动。前锋部队在骑兵掩护下，小心翼翼地向北推进。很快，前方就传来了零星的火铳射击声和喊杀声，前哨战打响了！
与此同时，北岸的清军大营，气氛却是另一种紧张。
平南大将军谭泰，站在保定城头，望着南方那漫山遍野的蓝色阵营和不断升起的硝烟，脸色铁青。他接到这个“大将军”的任命，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手底下这四五万人，听起来不少，可里头真正的八旗精锐不到一万，剩下的都是绿营兵和从各地溃退下来的残兵，士气低落，装备也差。对面明军有多少？起码十万以上！而且火器犀利，士气如虹！这仗怎么打？
“大人，南蛮子的前锋已经过了漕河，正在攻击我们在南张村的前哨阵地！”一个副将急匆匆跑来报告。
“顶住！给老子顶住！”谭泰烦躁地吼道，“告诉前沿的将士，一步不许退！谁敢后退，格杀勿论！”他知道，第一阵绝对不能输，否则军心就彻底垮了。
“嗻！”
谭泰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指着城外己方的阵地，对身边的幕僚和将领们说：“都看到了吧？南蛮子势大，不能硬拼。我们的策略，就是依托既设工事，层层阻击，消耗其兵力，挫其锐气！保定城坚固，粮草充足，只要咱们守上一个月，摄政王从各地调集的援军必到！到时候，里应外合，必可大破南军！”
这话，与其说是战前动员，不如说是在给他自己，也给手下人打气。底下将领们面面相觑，嘴上应着“嗻”，心里却都在打鼓。守一个月？谈何容易！看看南边那阵势，能守十天半个月就不错了！
接下来的几天，保定城南郊外，就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明军的前锋部队，在炮火支援下，不断向清军的外围阵地发起营、连规模的试探性攻击。清军则凭借工事，拼死抵抗。双方在漕河两岸的各个村落、高地上，反复争夺，战斗异常激烈。枪炮声、喊杀声，从早到晚，几乎就没停过。每一天，双方都有成百上千的伤亡。
明军仗着火力优势，一步步地啃食着清军的阵地，缓慢但坚定地向保定城推进。而清军，则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勉强维持着防线不崩溃。
大战的阴云，笼罩在保定城上空，越来越浓。所有人都知道，眼前这些小打小闹，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决战，马上就要来了。